華真行怎麼想,基立昂未必認可。此事之後,基立昂後就有了一句口頭禪:“華,你不尊重我!”
華真行聽了直想笑,這句話太耳熟了,小時候家門口的混混也喜歡這麼對他說,大多是瞅楊老頭不在,趁機跑進雜貨鋪要求賒賬的時候。
後來嘛……就沒人敢說了,再後來嘛……也就沒人會說了。
現在每次基立昂這麼說的時候,華真行都會回一句:“基,我挽救了你!”
在幾裡國那種地方待得久了,就越發感覺東國文化中的含蓄內斂與寬懷包容,是一種多麼美好的品質,可惜很多人沒有意識到。
這種品質代表了一種思考能力,能夠反省與克製不應該或沒必要的惡意,並體現在言行中。
有人可能認為“直爽”是一種美德,這多少是將表麵上的“直爽”與內在“真誠”和“剛強”搞混了,而真誠和剛強才是美德。
比如碰著乞討的,你身上沒零錢說一句抱歉,對方卻直接罵你是個吝嗇的窮鬼,你是什麼感覺?再比如有人看上你就要求跟你上床,不要答應就說你不尊重他,你又是什麼感覺?
還有種情況又是另一種極端,隻要虛偽的讚美和尊重就行了,甚至誇張的詞彙都不夠用了,需要再創造更誇張的詞彙,而不論自己讚美與尊重的是什麼東西。
比如哪怕是個弱智,也得誇他聰明,聰明得太有特點了。哪怕算出二加二等於二十二,也不能說他錯了,得說他有創造力與想象力,考試交白卷最低也必須得給九十五分。
再比如哪怕是個歪瓜裂棗,也要誇她是個美麗無比的仙女!而真正的禮貌與修養,不是在這種人麵前不要談論這種問題嗎?
這一則套在羅米流行,也是高層精英們要向社會底層輸出的價值觀。但這不是美德,培養的是虛偽和脆弱,而不是人們所需要的真誠與剛強。
所以華真行才會感覺,含蓄內斂與寬懷包容是多麼美好的品質。但是柯夫子也曾告訴他,這是建立在文化認同的基礎上。
彼此寬懷包容,那是以德報德。假如遇到破壞這種文化認同的家夥,就隻能以直報怨了,這也是善意——真正應有的善意。
柯夫子他老人家的修養自然是極高的,但某些時候對某些人也很不客氣。華真行對基立昂的不客氣,就是和柯夫子學的,他是真誠地在挽救對方。
他拿出了東國的《刑法》讓吉立昂看,解釋自己為什麼是挽救了他。不僅如此,他還給基立昂分析,為什麼盜竊是一種違法行為,在曆史上是怎麼形成的社會共識?
華真行倒是足夠真誠了,可是基立昂卻受不了,他認為華真行這個人不僅吝嗇小器,而且屁話還特彆多。
不想借東西就算了唄,他又不是非借不可,可是華真行還沒完沒了,非得找一堆借口。基立昂這些話可不是在心裡嘀咕的,而是當麵說的,他很看不上華真行。
基立昂當麵都這麼說了,背地裡可想而知,華真行成了一個被孤立的另類。其實華真行本來就夠另類的,在這層宿舍樓裡,他不僅是唯一的幾裡國人,也是惟一的華族裔。
華真行當然知道這些,感覺是既好氣又好笑,心中暗道假如在幾裡國,真應該把基立昂送到新聯盟學習班裡好好上上課。
華真行被孤立,當然不僅是因為基立昂說他的壞話,這家夥又不是意見領袖,主要還是他自己的原因,就算不在宿舍樓裡,而是在自己的班級中,他表現得或許也過於另類了。
華真行後來才知道楊老頭給他的皮具四件套有多貴,剛開始是不清楚的。就算他清楚,估計也不會有太多感覺,再貴能貴得過法寶與神器嗎?
四件套中有一雙皮鞋,但是華真行剛來平京時天氣還比較熱。在春華校園裡,華真行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整潔,他穿的是草鞋。
華真行這次帶來了兩雙草鞋,分彆是曼曼還有他自己編的。他和曼曼打草鞋的手藝都是跟墨大爺學的,然後又加了自己的創意,結合了煉器手法。
華真行打草鞋用的是象牙色的軟草筋,來自幾裡國荒原上的特產,纖維質地輕柔細膩,還經過了法力的鞣製,編製的手法也非常致密精湛。
假如仔細看其紋理,他是將軟草筋編成了九條龍,再攢成了鞋的形狀,還加了一層特製的底。這不僅是草鞋也是修士所穿的雲履,號稱九龍雲履。
九龍雲履的結法,可不是墨大爺教的,而是楊老頭指點的。
楊特紅嫌墨尚同打的草鞋樣式太普通了,他老人家告訴華真行,丹法與器法的修煉,都要求極為細致精湛,那麼平時做事也要如此,包括給自己打草鞋。
按楊特紅的說法,這並非奢習,而是惜物。因為他打的不是普通的草鞋,而是修士雲履,不是那種一次性消耗品,哪怕穿幾百年都行。
曼曼送華真行的那雙草鞋又是另一種傳統的雲履樣式,將軟草筋編成了一片片雲朵的圖案。
可是這兩雙雲履,看上去也還是草鞋,很有設計感、編製得很細致的草鞋。就算是九龍雲履,隻有脫下來湊到眼前仔細觀察,才能分辨出九龍攢彙的結構。
除了楊老頭給的皮具四件套,華真行的行李都是自己置辦的,東西並不多,全部加起來也隻裝了一個普通的隨身旅行箱。
這和曼曼不一樣,楊老頭隻送給曼曼一個與華真行同款背包,剩下的東西都是連娜和崔婉赫等人幫著她一起置辦的,塞滿了兩個最大號的航空托運旅行箱。
華真行帶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是想得挺周到,上課總不能穿大褲衩吧?他還隨身帶了兩條長褲,是那種黃綠色的直筒軍褲。
華真行見東國的援建工人們經常穿這種褲子,他還以為在東國很流行呢,所以也想入鄉隨俗,至於皮帶就用楊老頭給的那條。
第一天在階梯教室上大課的時候,華真行還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紀念衫。這種紀念衫在非索港農墾區很常見,是歡想實業特地從萬裡之外的東國定製的。
白色短袖無領,七成綿三成化纖麵料,胸前背後都有圖案。胸前畫的字有兩行,分彆是“洛福根水電站大壩”與“封頂紀念”,背後則錯落畫了四個字“農墾精神”。
為什麼說是畫的而不是寫的呢?因為這兩幅字同時也是兩幅山水畫,通過字體與筆畫的變形、用墨的濃淡與粗細形成的構圖。
其圖案雖一眼看上去就是兩幅東國山水畫,但隻要是認識東國字的,都立刻能把其原文讀出來。其字體的變形並不誇張,很容易辨認。
這件紀念衫的設計,與華真行讀的專業有關。春華大學的城鄉規劃專業,隸屬於建築學院。
建築學院的學生,通常都要求有一定的美術功底。這與藝術類專業的要求還不太一樣,主要側重於臨摹、寫實、繪圖,力求結構與特征表達準確。
至於機械、水利等很多工科類專業也要上製圖課,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雖然也涉及審美修養,但與美術水平的關係不大。
既然選了春華建築學院的專業,華真行來之前也做了準備,提前學了美術。主要是多才多藝的楊老頭和柯夫子在指點,以他的修為打底,練習基本功很容易。
後來楊老頭又說了,東國的代表藝術,自古書畫同流,一下子就把境界的要求給拔上去了。可是華真行也夠不著他老人家的高度啊,隻能聽言附會,先簡單設計了這樣一件文化衫。
這樣的書畫,看似極其寫意與抽象,但是華真行在水電站附件拍了兩張照片,在電腦上用濾鏡一處理,與他的構圖幾乎完全一致。
這種紀念衫,歡想實業從東國訂購了二十萬件,不僅是水電站建設者,其他項目的援建工人包括歡想實業的全體員工,都人手一件。
華真行第一天上大課,就是這樣的形象:腳穿一雙草鞋,下身是一條黃軍褲,上身是那件紀念衫,背著楊老頭給他的包,紮著同件套的皮帶,頭發有點長了,還在腦後紮了個小辮。
假如在一家普通技校,可能還有人感覺他挺潮,但春華校園裡可不待見這種行為藝術,簡直點有辣眼睛!
他的黃軍褲和廣告衫,在東國都是十幾塊一件的地攤價,如此也就罷了,簡樸而已,可那雙草鞋是什麼鬼,困難成這樣了嗎?
再仔細一看,他背的包、紮的皮帶居然還是國際頂奢品牌!
看褲子和上衣,他這包和皮帶就應該不是正品。可是用什麼高仿不好,偏偏用這種品牌的高仿,未免虛偽得太高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