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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真行反問道:“我有什麼好失望的?”其語氣波瀾不驚。
約高樂神情誇張地提高音調道:“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你這些年在做什麼、又做了什麼!那個曾懷荏是新聯盟的早期乾部,養元穀培養的第一代弟子。
很多普通人沒聽過你的名字,但不包括她。新聯盟給了他們一家人美好新生活,養元穀更是給了她原本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一切。
可她是怎麼報答你的?盜取九轉紫金丹,這是阻你道途;破壞九轉紫金爐大陣,也是毀及宗門傳承。阻人道途、毀人傳承,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這就是你殫精竭慮去挽救、付出所有為之創造美好世界的人?”
華真行抬起眼道:“你很了解她嗎?”
約高樂:“談不上很熟,但我剛從瓦歌礦業調查回來,多少也了解一些情況,這個人或者說這種人,世上其實並不少見。
她當初是瓦歌礦業雇傭的一名行政人員,在那個破敗的幾裡國,也算是為數不多所謂的白領了。
她心底裡看不起當地的那些土著,認為他們野蠻愚昧……好吧,這也算是事實。她同樣看不上那些底層的工人,認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屬於更尚的階層。
她生活在所謂中產幻象裡,卻不知自己同樣隻是被壓榨者……這種人在當初的幾裡國並不多,而她恰好是其中之一。
他們不關心曆史,反感宏大敘事,偶爾對曆史故事感興趣,也隻是代入某些人物所謂的高尚生活。
他們並不謀求世界的改變,卻渴求自身的改變。你改變了這個世界,也讓她看到了改變自身的機會。
她的丈夫曾經隻是一個普通工人,是個她絕對看不上的人,但後來成了新聯盟的骨乾、重點培養對象,所以她嫁給了他……”
華真行忍不住打斷道:“約先生,您這是在腦補吧,這趟究竟是去調查什麼了?”
約高樂笑道:“既然跑了一趟,除了你求我幫的忙,還會調查我感興趣的一切。以我的修為,就算是腦補,那也是因果緣法使然。”
華真行:“我承認您說的可能都不錯,但您並不完全了解這裡,至少不如我熟。你隻看到了曾懷荏這個人,而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
曾懷荏的許多行為,無意中可能都符合您方才的描述,但她並不是一個投機主義者,她還沒那麼複雜。
您上次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怎麼長大的,這次您怎麼反而忘了呢?
從小到大,這種人我見過太多了,比她更愚蠢、更惡劣的人也有的是。說偷東西,當年這裡遍地都是小偷,盜竊是大部分孩子從小耳濡目染就接受的技能教育。
他們可能沒機會在學校裡學會怎麼做人做事,但在家門口,很方麵地就能觀摩與學習盜竊。等他們長大了,能夠使用暴力,除了偷也會搶了,搶彆人或者被人搶。
比如您現在這身打扮,走上當年的非索港街頭,下一秒就會被一幫伸手要錢的孩子包圍,隻要一個不留神,錢包就沒了。
這還是在治安好的街區,假如你走進黑幫控製的地盤,或者僻靜無人的地帶,迎接你的要麼是刀要麼是槍,或者是裝著不知名液體的針管。
有的少年闖入人家殺了另一個人,隻是為了搶一雙好看的新鞋子,穿上鞋子就像沒事一樣走了,類似的事情我見過不止一次。
他們漠視生命,因為他們自己也不曾真正地活著,他們不算真正的人,隻是煉獄裡的幽魂。
我說過,當年曾生活在煉獄中,這不是誇張的形容也不是文學修飾,就是恰如其分的事實。不論是所謂上流或下流人士,都改變不了他們生活在同一個煉獄中的事實。
曾懷荏雖然有東國裔華族血統,但她就是在瓦歌市長大的,從小也見慣了這些。隻為一己之私,行事不計後果,這種心態可能已在骨子裡養成了。
世界改變了,際遇也改變了,人當然也需要改變,但有些人沒跟上。”
約高樂沉默了好幾秒鐘,這才開口道:“華總導可真有生活,難道這就是你不失望的理由?”
華真行:“曾經的幾裡國遍地都是這種人,我從小就在想一個問題,這裡為何會為成為煉獄,這個煉獄可不可以改變?
所以我一直在尋找的就是希望,因為我也生活在這個世界。您方才說的那番話,前提就是認為我已經做的足夠多、足夠好。
出了曾懷荏這件事,說明世上還有這種人,而有可能出現在養元穀內部。這不是我的錯,是她的錯,正是我們想改變的東西。
既然她錯了,恰恰證明我們的是對的,隻是做得還不夠好,還需要繼續努力。當年我都沒有失去希望,今天怎麼會因她而失望?”
約高樂提著快子道:“小華啊,你這腦回路確實夠清奇的,還來勁了是不是?”
華真行:“約先生,您知道我當年為什麼沒有失望嗎?遍地的小偷和強盜,但是人們不可能隻依靠偷盜而生存,否則偷誰的、搶誰的?
假如世上沒有人煉製出九轉紫金丹,請問曾懷荏上哪裡去偷?就算是煉獄,這裡的人類也沒有滅絕,為什麼呢?
還有更多的人,他們不會拿刀搶你,你往往卻看不見他們,因為你不能分辨。
一個街區幾千人,哪怕隻有幾十號會隨時拿刀搶你黑幫分子盤踞,你就不敢隨意進去。不僅不敢,假如不得不路過那裡,你還會害怕所看到的每一個人。
我曾經穿過這樣的街區,動手的,我都殺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也不必求人感謝。可是僅僅這麼做,並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帶來真正的希望。
我怎麼知道沒動手的就是好人呢?這沒關係,至少當時他們沒動手。
有人創造了大家依賴以生存的一切,創造了那些值得被盜竊、被搶掠的東西,所以強盜們才有的偷、有的搶。
比如亞丁那樣的種植園奴工,也不僅僅是亞丁,甚至也包括夏爾。新幾裡國的元首夏爾,當年也黑幫分子出身,但他不是靠勒索過活。
夏爾帶著一幫手下,在郊外種香蕉,自己還有一個作坊釀製香蕉酒。他甚至會找我這個孩子幫忙,上網查資料、通過雜貨鋪的關係弄檢測儀器設備。
因為有夏爾,至少非索港有了酒,哪怕隻是最低等的劣酒。他也儘量在完善品質管理,居然學會了酒精度、醇度、甜度控製。
在稀爛的學校裡,他是罕見的好學生,不僅學會了茵文會話讀寫,還學會了算賬記賬。他加入黑幫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意,讓人不能搶走他的酒。
在當地幫派中,小時候的他也隻能加入大頭幫,沒有彆的選擇。因為他出身在那個街區,本人也是大頭幫成員的後代。
這就是當地的規矩,一種身份政治,黑幫社會給人打上標簽的身份政治。
夏爾加入大頭幫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是仍然有人想掠奪他釀酒作坊,就是金大頭。所以夏爾曾經的人生理想,就是取代金大頭、成為大頭幫的頭。
這不是什麼崇高理想,也不是真正的出路,隻是他當時所能看到的選擇。而我所看見的,夏爾如此折騰、如此努力,想尋找的就是希望。
後來他才明白,真正的希望不是成為金大頭,而是徹底改變整個世界,不要再有金大頭。
讓亞丁們所創造的一切,不再被人盜竊掠奪,我們和我們的後代不再受壓迫、不再生活在恐懼中。
九轉紫金丹能助我修行,沒有九轉紫金丹也阻斷不了我的道途。約先生,我很清楚你想說什麼。
真正能阻我道途的,是我對曾經所做的一切感到懷疑、感到失望,認為不值得,否定我一直想尋找的希望,改變我的本心。”
約高樂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若道心動搖,則不可能破關精進。假如真有高人在暗中推動此事,這才是針對你的殺招。”
華真行點頭道:“我很清楚,但也多謝您提醒。我的信念,當初不會因為金大頭而動搖,今天更不會因為曾懷荏而動搖。”
這種殺招的厲害之處,它幾乎是一種陽謀,就算明知道對方的目的所在,也會意難平,不是自稱道心穩固,就能做到毫不破防的。
約高樂:“你心裡有數就好。但是小華啊,有另一個問題,你剛才說這裡當初曾遍地都是那樣的人,你給了那樣的人想要的一切,有沒有想過人的**是無止境的?
就比如曾懷荏,你讓她有機會成為一名五境修士,她接著就盜走你的九轉紫金丹。能得到得越多,想要的就越多,你不可能永遠滿足他們。
你做的越多,人們都對你的期待就越高,乃至要求越多,這就是入世太深的後果,同樣會動搖你的道心……你聽說過信仰汙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