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無常有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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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慕白身形一頓,收拾殘食的動作一滯。她雖早已猜到衛昌結局會如此,隻是,沒料到會如此之快。

半明半暗的光,或深或淺地落在室內各處,似濺起一地的煙,和著青花纏枝香爐裡飄出的稀薄霧氣,一並被窗外茫茫夜色吞沒殆儘。

那些被衛昌所害的女子,瘋婦人、淩心、琴霜、羅小綺,他的母親、他的初戀情人、他此生唯一的親生女兒、他的遠房外甥女,也終究如煙霧一般,隨著他的猝然離世,就此消散,被掩過不提。

“我去宮裡時,衛昌已服用過斷腸草,正被送回公主府。現下,公主府在準備衛昌的身後事。”

趙曦澄說完,掏出一小卷紙遞給黎慕白。黎慕白接過,快速收拾好案上殘食,展開紙一看,是衛昌的詳細身世調查結果。

她不由抬首望向趙曦澄,趙曦澄正看著她手中的紙張,聲音如深秋經霜的霧,涼涼撲來:

“衛昌與江山眉嫵圖沒有乾連。”

黎慕白料不到他已猜到,微微一怔。

“今日我亦思索許久,衛昌確實不是江山眉嫵圖的幕後操作者。”她有些心虛地瞄了一眼那碟擱在案頭角落裡的荷香糕,拿出一張羅紋箋,呈給趙曦澄。

“殿下,這是我今日在準備膳食之際,推斷出案件還留存的一些疑點。”

趙曦澄拿過,隻見字跡筆畫均勻,隻是力道較淺,應是用赤玉彤管所寫。

“你以前用什麼筆寫字?”

“啊?”黎慕白正準備向趙曦澄解釋這些疑點緣由,沒想到他會有如此一問,不過瞬即她明白過來,低聲囁嚅道,“那個——彤管很趁手,所以我就用來寫字了。”

趙曦澄淡淡睇了她一眼,複又低頭看羅紋箋去了。

“殿下今日可見著李奈了?”黎慕白待趙曦澄看得差不多了,便問道。

“李奈已被大理寺釋放歸家了。他父親李長安對朝廷有功,且大理寺現在也無證據證明李奈涉案。”趙曦澄抬首,擱下羅紋箋,“你所寫的疑點一,我今日特地私下去見了李奈一麵,李奈說他上巳節去城郊,是衛昌力邀他去的。”

“衛昌?不應該是衛昌呀!”黎慕白蹙眉道。

“這個今日我也想過,也許是衛昌想讓李奈主動提出退婚?”

“不!”黎慕白搖頭,“衛昌是何等謹慎之人,從他設計殺陳若水就可窺見一斑。他不可能冒然去見李奈,而且還提出退婚這等要求。要知道,李奈與衛韶櫻的婚事,是聖上親賜,眾人皆知。”

趙曦澄頷首,沉吟片晌,“隻是,如今衛昌已歿,已是死無對證了。”

“不過,衛昌是不在了,但李奈還是好好的。李奈的話孰真孰假,以後便可見分曉。”黎慕白眸光灼灼,“殿下有沒有問李奈是否見到了衛昌,他又為何會救徐繡繡?”

“李奈說他在郊外等了許久,都未見到衛昌,於是準備返城,恰巧遇到被歹人侵犯後遺棄在路旁的徐繡繡,於是出手相救。”

黎慕白默想片時,“那他與琴霜——”

“李奈隻告知,他十分欣賞琴霜的琴。”

黎慕白含糊地“嗯”了一聲,左手的赤玉彤管無意識地在羅紋箋上劃著,想起初次在樊樓桃園聽琴一事來。那時的琴霜,對李奈應是情愫初萌,因此琴聲裡才儘是旖旎的春光與無儘的桃花吧。

後來,她與王贇在餘音閣霜降館再次聽琴霜的琴。那琴聲裡極致的悲慟與哀思,令她不由憶起家門被滅,一時痛不欲生。那次,淩心剛遇害,琴霜是把喪母之痛全部傾注到了琴裡,黎慕白在琴音裡與琴霜感同身受,不由憶起自己父母葬身火海來。

而李奈,那次也隱身在霜降館。他離開時,還正好被她和王贇暗中瞧見。那時,他是不是也感受到了琴霜琴音裡的感情了呢?他父親李長安剛捐軀邊疆,雖被追封為西平侯,可於李奈而言,卻是真真實實失去了帶他一同征戰沙場的父親。

黎慕白心中一動,沉聲道:

“殿下有沒有覺得,李奈的話像是有備而來?殿下今日查了徐繡繡嗎?”

“徐繡繡就是一普通商戶女,與李家毫無瓜葛,與衛昌也無絲毫牽涉。”

“難道是我多慮了?徐繡繡一事果真是意外?”黎慕白蹙著眉頭,赤玉彤管點在“徐繡繡”三個字上。

思索一會,她拿起衛昌的身世調查結果,繼續看起來。

衛昌幼時,過得很苦,且常被人欺辱,直到他入了武學認識李長安之後,才不再受人霸淩。衛父隻知讀書,家事一概不管。虧得衛母力氣甚大,不顧男女之彆,與一幫男子搬運貨物賺取一些力氣錢,以此維持一家生計。

衛家直到衛父考中科舉,家境才有所好轉,然後他強令衛昌退了武學,並給衛昌請了教書先生。那時,淩心的父親剛好也升為翰林醫官。隻是衛父為人有些古板,為官亦是如此,是故常遭同僚排擠。

衛昌考中科舉後,因衛父在官場上的失意,隻能等待朝廷的安排。而與衛昌同期考中的學子,大都先後走馬上任去了。此時,衛父又被彈劾。如果彈劾成功,衛家將麵臨牢獄之災,衛昌的仕途還未開始便要麵臨結束。

黎慕白的指尖停在“仕途”二字上——衛父在衛昌考中科舉後不久就得了急症,竟一病去了,而衛母恰好於此時得了失心瘋······

她手一抖,紙張瞬即滑落,向地麵直直撲去。

趙曦澄見她麵色突地發白,如深秋驟降的霜,心驀地一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