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不再燠熱。
窗外,月如鉤,院子裡仿佛有霧,卻沒有霧。
黎慕白見他不言不語,心中忐忑。
她已答應趙姝兒向趙曦澄求情,但亦知趙曦澄為何要執意送趙姝兒回京。
一來,趙姝兒為端王爺獨女,身份貴重自不必多言,更為重要的是趙姝兒正待字閨中。倘若趙姝兒私自離府遠走西洲的事被泄露,那將於趙姝兒的聲譽極為不利。
且看慶陽長公主之上巳節舊事,就知即使是皇室貴女,亦不得不顧及身為女子的名節。
這亦是她適才不願在王贇麵前提起趙姝兒為何要離京的顧忌所在。
二來,西洲於她自己與趙曦澄,已成不測之淵,當下他們二人更是如履薄冰,尚且自顧不暇。
趙姝兒此時留在此處,稍一不慎,便如池魚幕燕。
再者,若是趙姝兒的真實身份被有心之人知曉並加以利用,那麼西洲這一潭水,將變渾濁得不能再渾濁。
思及至此,她補充道:“其實,我也不希望郡主留在這裡,畢竟——”
“既然她來都來了,就讓她留下罷。”趙曦澄停頓片刻,“‘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你說得很好。我忘了,姝兒她已非孩童,但願她將來不後悔今日做出的抉擇。”
黎慕白不虞趙曦澄如此爽快地同意了,忙不迭點頭道:“我相信,郡主她不會後悔的。”
“嗯!”趙曦澄淡淡應道,緘默大半晌後,忽低低一問,“那年,你可有想過如何去退掉賜婚?或者——或者我的身份甚是尋常,你會不會——會不會如姝兒一般,直接離家遠走?”
他的聲音裹在夜風裡,無端添了幾分茫然與飄忽。
黎慕白正在思忖著日後如何安置趙姝兒方周全,隻把他的言語聽個半明半白,正準備上前請他再說一遍時,卻見他像是在專注地望月,一角衣袂欲展不展,如沾了夜露的梨花。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窗外的木樨樹梢頭,一彎細月亮如銀鉤。
薄薄的月色銜了幽幽的荷香,濕了他的衣擺,又湮向她。
草間的蟲鳴則呶呶唧唧,似乎在為今宵月鉤哪一端更為尖銳而爭執不休,一副誓要打破沙鍋吵到底的做派。
“殿下——”
“姝兒一向我行我素,想必端王叔應也深知她的性子。”趙曦澄截住她的話,“姝兒既為王贇相救,今夜我已令他悄悄往京中遞了消息。稍後你去告知姝兒,她若能做到不踏出她那院子半步,我便允許她留下。”
黎慕白從吵吵鬨鬨的蟲鳴中還過神來,忙應道:“是,我會一字不漏轉達!”
心中卻苦笑——依趙姝兒的性子,縱使她親口答應了,又能做得到嗎?
“殿下,那我先去照看郡主了。”黎慕白欲行告退。
“等等!”趙曦澄轉過身,望住她,“王贇——他是父皇派來西洲查你家火災一事的。”
“這——”她頓凝固一般,半日方道,“我記得殿下跟我說過,殿下您曾跟聖上請過旨來西洲的。”
“據王贇所言,是父皇得知我們在西洲邊境失蹤後,便派了他急速趕來西洲襄助。”
他垂下眸子,撥了撥擱在窗台下一隻銀釭的燈芯。
“我們曾在山澗旁落過腳的那處小院落,其實——是父皇之意。”
黎慕白聞言,抬首定定看他。
近些日來,他的下頜多了幾筆鋒利,急峰險巒的意味。
“我也猜不透父皇的用意,也許,也許——”他語調艱澀,驀地抬首迎上她的視線,聲音堅沉,“但請你相信我,既然我已應諾,定會陪你查個水落石出!”
夜風自窗子灌來,燭光一陣跳躍騰挪,拽上他們的影子摜來甩去,猶如一隻無形的貓兒在肆意逗弄窮途末路的小老鼠。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行禮道:“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