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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六個月,皇帝沒有單獨召見她,謝太傅沒有問她功課之事,朝堂上也沒有人提起改製二字。王氏黨羽沒有了家主王征明坐陣,又有幾人被皇帝尋了個由頭外放下州,留下的位子一半仍由中正官舉薦而落入其他士族之手,另一半卻是補上了門第較次而一直受王謝顧陸等高門士族所壓的小世家,和寒門出身的第一屆新科進士。
其中狀元郎賀安調遷至戶部,任度支員外郎;明麵上是平調,度支司卻是掌管了全國戶籍、賦稅的部門,好巧不巧的正是皇帝意欲改革田地製度的重要一環。至於探花郎宋渝兼領了宗正寺丞一職,據說也是他自己求回來的;宗正丞雖然還是個不起眼的閒職,可他現在是身兼兩個不起眼的閒職了。
而且這兩個閒職,左修史書典籍,右編宗譜玉牒,總是有些耐人尋味。
因著侍禦史的身份,韓昭每日上朝時皆在宣政殿的柱下候命,工作是觀察百官、抓小辮子。這麼一來,她更覺得自己隻是這朝中百態的觀察者,卻沒有什麼權力去改變這一切的走向。
王氏一案來得波濤洶湧,卻在半年間又回歸風平浪靜。是日大朝會,兩個王氏案中“首功”的侍禦史很沒存在感的站在柱下,瓣著手指等待皇帝上殿。
韓昭:“你看賀員外郎姍姍來遲的,還鬢角淩亂、眼下發黑,莫不是昨夜在平康坊裡宿醉不歸了?”
身旁站直的蕭庭榕板著臉,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本本。
韓昭:“......我說笑的,你彆當真。”
蕭大榕樹:“不好笑。”
韓昭歎了一口氣,悄聲問:“趙姑娘近來可好?”
蕭木頭的臉色終於有所鬆動,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乾卿底事。”
韓昭嘴角一扯;她就知道一說起趙姑娘,蕭庭榕那塊不解風情的大木頭才會露出一絲人本該有的七情六欲來。
趙姑娘趙樂怡,身材頎長,雙目璀璨,正是琅琊王氏案中的那位女子。禦史台派人請她上京作證,卻是晚了一步致其喪母。韓昭當時沒有安排山莊暗哨保護好她們母女,之後心懷愧疚,便見了趙樂怡一麵,打算儘己所能相幫。
趙樂怡原來在老家沂縣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因是寒門女子之身沒有進私塾的機會,卻自幼蹲私塾牆角蹲成了才女,也因此和王家公子互相吸引,在七夕之夜春風一度,最終釀成大案。
韓昭問她,自己可願嫁入王家為妾?
趙樂怡搖了搖頭,淡淡笑道:“男女相交,本是大道自然。他以後會喜歡很多女子,我以後也會喜歡很多男子。那又何必為了一時的喜歡,和那許多女子一起把一生栽在一個男子身上?”
韓昭一愣。她確是想過這姑娘自己未必想要嫁入大家為妾,卻沒想過竟是這樣的原因。
她換了一個問法:“若以後有人願隻娶姑娘一人為妻,可還願嫁?”
趙樂怡想也不想,又是搖頭。“若那人真的隻喜歡我一個,但我還是會喜歡很多人,那對他也是不公平。”
一個人終會喜歡上很多人嗎?上一世她的心裡便隻有一人,還奉上了自己的一切求嫁;那人卻用她的定情信物為君主肅清障礙,可見在他心中有比喜歡更重要的東西。重生之後,她麵對著謝遙不知何起的喜歡,卻也終是看清了,她自己也有高於情愛的使命,所以這一世,她大概也不會因為喜歡什麼人而交付一生了。
所以,韓昭還是想不明白,趙樂怡為何會因為喜歡很多人而不嫁。隻是,這不正正呼應了她一直相信的“女子自主”的理念嗎?
一百個女子能有一百種想法,而她理想中的天下,容許一百個女子有一百種活法。
可以嫁,可以不嫁,可以如男子一般風流成性。
隻是,趙樂怡還會喜歡上許多人,怕是苦了她那蕭姓同僚了。
趙樂怡在洛陽住了下來,做起了抄書的工作。可是洛陽紙貴,單是這份工作也難以維生,韓昭便托瓊玉出麵,聘了她到風月樓教姑娘丫鬟們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