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還未探尋他這話的深意,卻見任卿裕已褪下了衣衫。
光滑而有力的後背與含著水汽的記憶重合,春曉閉上眼搖了搖頭,眼前便隻餘下猙獰刺眼的血痕:任卿裕被冰錐砸重了腰窩,凝固的黑血如百合般濺射開,中心彙聚在一個拇指大的黑洞上。不過他的行動似乎沒有受太大的限製,春曉鬆了口氣:幸好及時給任卿裕喂了藥,不然怕是要受嚴重的內傷,倘若落了病根,下半生怕是要毀。
春曉拿起藥罐,在任卿裕的傷口上輕揉著。隻是摸著摸著,心思又飄遠了。
“腹背受敵時,懈怠的永遠是身後,而小人往往比君子更加狡猾。我從小專注於保護我的脊背,隻因我並非為守護自身而生,所以我永遠不會把脊背留給敵人。”
永遠不會把脊背留給敵人……
直到任卿裕喚了好幾聲,春曉才回過神來,替任卿裕披起衣衫,一眼也不敢多看,匆匆離開了。
“我有話問你。”
春曉頓住了。
“你在我沒醒來時做了什麼?或者說,喂我吃了什麼?”
任卿裕也是習武之人,有所察覺是必然的。
如此詢問,春曉隻能折返,再度拿起剛才被她匆匆拋去的木枝:“暫時封住心脈、止血化瘀的藥丸。”
“為何自己不吃?”
“我對自……”
春曉還未寫下“己”字,任卿裕已接上後半段:“你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信。”
春曉抬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任卿裕。
“既然如此,我也有事要告訴你,”任卿裕道,“解了陛下燃眉之急的藥丸,是母親送來的。”
雪時夫人?
“荊臨墜崖那回我雖有所疑惑,可多方勢力虎視眈眈,我後來便也拋之腦後。直到你昨日又喂我吞下了融靈丸……我才能確定,它就是我曾在府裡見過的融靈丸。”
春曉神色詫異。她身上藥品不少,而融靈丸是她爹楚青遊留給她保命用的,做法並未失傳,隻是取材珍貴,故而數量不多。春曉並不知此物的來曆,可在來到雲澤後,她曾在沈西嶺、盛煙嵐等人交談中旁敲側擊幾回,確認雲澤並無此藥。
雪時夫人為什麼會有融靈丸?!
“融靈丸雖無起死回生之效,卻也是難得的珍品,”任卿裕頓了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用在我身上?”
任卿裕並不是要與她對峙。春曉本該鬆一口氣,可她拿著木棍,卻是什麼也寫不出來。
這個問題她不能答。或者說,根本就沒法答。也許第一次喂他融靈丸,任卿裕隻是淵主交代給春曉的任務,他不能死;可第二次呢?春曉還能坦蕩的說,自己沒有私心嗎?
最終她蹲下與他平視,用嘶啞虛浮的聲音回道:“任卿裕,你憑什麼質問我?”
春曉一次次建起壁壘,試圖將任卿裕驅出她的界線之外。
可她不願,他便不曾越界。
“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任卿裕乾脆地偏過頭,“躺下罷,我替你上藥。”
春曉想要拒絕,奈何怕任卿裕說“你若不過來躺好我就繼續說融靈丸”,便也閉了嘴,隨他去了。
*
七日悄無聲息溜走。
淵主破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風雪艱難,但吃食供應不缺,日子也就好過些。再加上任卿裕跟月亮上的玉兔似地搗藥,春曉的病情已減緩許多,尤其是嗓子,幾乎恢複如初。
這日春曉照例躺在任卿裕大腿上,叫他替自己上藥。
“我臉上的疤都快掉了,明日便不必上藥了吧?”
在洞穴時晴姬並未下狠手,也許隻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半會沒得到任卿裕的答複,春曉抬起眼皮看他:“怎麼不說話?你在想天淵的事嗎?”
“猜錯了。”
“那是擔心陛下安危咯?”
“嘰嘰喳喳的,你是鳥嗎?”任卿裕沒忍住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