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與晚輩,老年與青年,應天機與謝周的戰鬥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開始了。
應天機沒有躲避,轉過身望向了謝周的眼睛,這是他從進入藥鋪第一次直視謝周。
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再次襲來,謝周本能地要閉上雙眼,卻已經來不及了。
應天機拐杖點地,黑白分明的瞳孔悄然變換,眼白消失,黑色的瞳孔占據了整個眼眸。
幾個呼吸後,黑色的瞳孔又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極致的白。
黑與白的變換就仿佛陰陽,仿佛晝夜,仿佛寒暑秋冬。
陰陽輪轉,晝夜交替。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這些都是最平凡的東西,同時也是最不平凡的東西。
因為它代表著世界運轉的規則,就像時間一樣無法阻擋。
紫氣東來懸停在應天機麵前一尺,散發著凜冽的劍氣,再不能前進一步。
這一尺就像天塹一般將他和應天機徹底隔開。
謝周和他的劍同時掉進了規則的泥潭。
在外人看不到的精神世界中,謝周的識海被應天機強勢入侵,本來平靜的識海刮起颶風,意識被撕扯出一個巨大的洞口,熾熱的電光宛如神人揮鞭般落下,伴隨而來的還有七道身影。
這些身影都是應天機。
不同的是,身影的年齡和裝束皆有不同。
最左側站著的是一個
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身儒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旁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官服男子,握著拳頭,神情憤怒地盯緊前方。
然後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雙手掩麵,似乎在悲愴地哭泣,在他的指縫間隱約露出的瞳孔中,映照著一口尚未合蓋的棺材,裡麵躺著一具老人安詳閉目的屍體。
接下來是個孩童,四五歲的模樣,躲在一片黑暗的地方瑟瑟發抖。
再下來是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縮在背後的雙手捧著一束花,眼神躲閃,似有怯意。
青年身邊站著的依然是官服男子,眯著的眼神裡滿是厭惡。
站在最右側的便是如今模樣的應天機,隻不過他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而是有火焰燃燒。
謝周怔了怔,頓時就明白老人的所修功法為何,這是七情。
七道身影,七種模樣,對應著應天機連續七天凝視謝周的七道目光。
也對應著人之七情。
喜、怒、哀、懼、愛、惡、欲。
原來應天機以七情入道,將心境與天道結合,難怪能看破人心,洞察天機。
繼而謝周忽然想起了那位舉世聞名的大劍修司徒行策,司徒行策同樣是以七情入道,不同的是,應天機是將七情融入本身,司徒的七情則集中於匣中之劍,是為七情七劍術。
“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大膽刁民,誰允你欺壓鄉裡!”
“先生,學生來晚一步……”
“娘,我怕黑……”
“孟,孟姑娘,這是我特意……”
“選賢不以能,貪腐不整改,宦官專權,世家當道,為何如
此不公!”
“相傳應天機自幼雙目失明,雙耳失聰,卻能聽常人不可聽之音……”
七道身影以不同的立場說著不同的話,仿佛課堂間歇的私塾般吵鬨。
可就在下一刻,所有的聲音同時消失,七道身
影同時望向了謝周。
準確的說,同時望向了謝周在精神世界投影出的那道直指本心的意識。
七道強大如深山滄海般的精神力量朝謝周湧了過去,就像餓狼撲食,要將獵物撕碎。
謝周自幼具備道心,精神力異常強大,即便當初黑衣樓那個擅長精神武學的苦行僧都無法奈何他分毫,但此時此刻,麵對應天機準備七天的突襲,他生出了極大的警意。
讓人窒息的危險感撲麵而來,謝周頭一回感受到來自精神世界的威脅。
他無法逃離,無處逃離。
除非掌握著像星君那般神遊物外的法門,誰都無法將意識完全剝離識海。
一旦意識受創,運氣好則陷入沉眠,運氣不好則變成白癡。
倘若意識被外力抹滅,則會失去所有思考和行動的能力,雖有呼吸,卻與死人無異。
謝周迅速向後退避,待七道攻擊在追他的過程中連成一線,猛地一拳轟出。
可當七道精神力量接連破碎,應天機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線條的最後方。
不是哪道投影,而是應天機本身。
他提著一把銀白色的劍,一步一步朝謝周走來。
在行走的過程中,他的白發慢慢變黑,身軀慢慢變壯,蒼老慢慢年輕,眼睛黑與白交替的速度逐漸變慢,最後黑白並立,左眼黑,右眼白。就像陰陽交合,白晝與黑夜握手,黑與白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應天機也從老人變成了和謝周看起來一般大的青年。
精神世界中,七道投影與青年歸為一體,向謝周遞出了手裡的劍。
現實世界中,仍是老人的殘軀握緊拐杖,點向了謝周的眉心。
規則的力量在這一刻攀至頂峰。
這是他用七天布局,將七情之法融會貫通後用出的最強一擊,也是他這輩子用出的最強一擊。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在呂墨蘭等人到來之前,將謝周格殺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