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問道:“誰殺了他?”
薑禦輕聲說道:“他被帶到了皇帝麵前,據說是自殺。”
這自殺後來被皇帝加上了畏罪的前綴。
隻不過這件事同樣被從卷宗和史書中抹除,不被記錄,不被提起。
謝周握著拳頭,默然不語。
沒有什麼時候比得上現在,他非常想去見一見那位高居觀星樓的皇帝。
——也是他的舅父。
不知過了多久,謝周調整好情緒,說道:“既然如此,我記憶中的父母是怎麼回事?”
謝滿又是誰?
那個他如何都不記得名字的可憐廚娘呢?
記憶中那些柴房的幫工都對他說過,他出生的時候,她就死了。
是生他的時候難產致死。
謝周為此自責過很長一段時間。
薑禦說道:“如你所想,他們是被挑選出來,合適做你父母的人。”
“挑選麼……”
謝周輕聲呢喃。
那所謂的難產是否真的存在?
謝滿的死是否另有說法?
薑禦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提前堵住了他的話,說道:“不要問我,我隻是這個計劃的知情人,但不是參與者。”
“另外,謝桓赴死前說過一句話,或許可以給你答案。”薑禦微微一頓,說道:“他說,大難當前,為薪火長在,為榮譽長存,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可以犧牲。”
謝周不知道第幾次沉默。
所有人都可以犧牲。
包括謝桓,自然包括謝滿,以及那個可憐的廚娘。
“那謝淮呢,他是誰?”
謝周向後仰去,雙手撐著山崖,仰頭看著頭頂的弦月。
薑禦說道:“謝桓挑出了謝滿夫婦,但不是盲目挑選,因為這對夫婦必須符合資格。”
謝周說道:“什麼樣的資格?”
薑禦幽幽地說道:“你應該清楚,天賦不僅是上天的禮物,同時是父母的饋贈。”
謝周輕輕嗯了一聲。
謝家族人的修行天賦一向都很好,純粹的書生謝桓反而是一個特例。
“謝滿的修行天賦其實很高,隻不過很晚才被發現,錯過了打基礎的年齡,於是荒廢。”
薑禦說道:“那個廚娘同樣如此,他們都是諸葛長安找來的人。”
謝周再次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諸葛長安,諸葛氏族的族長,天機閣的閣主大人。
這件事果然有他參與。
“是的,就連謝滿夫婦的結合都是計劃的一部分,答案如你所想。”
薑禦沒把話說明白,但意思非常清楚。
“謝淮……”謝周說道。
後來的事情就很好解釋了。
當謝淮出生,那個廚娘死去,謝桓讓李樂萍進行了一次假的“生產”。
於是謝淮第二次出生。
謝桓為其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廣邀賓客,共賀此事。
謝淮被封了侯,成了謝家的嫡長子。
那個名叫謝滿的仆役自然也是知情者,謝桓給了他極其盛大的許諾。
他會待謝淮視如己出,他會讓謝淮接受謝家嫡長子的教育。
他會讓謝淮封侯,會讓謝淮成為這天下最閃耀的人之一。
這對生活在底層的謝滿是天大的誘惑,是難以想象的大好事。
謝滿沒理由拒絕。
當然,他也沒資格拒絕。
隻不過他隻能聽聞承諾,卻無法見證這個承諾的兌現。
他必須死。
如那位廚娘一樣“難產”而死。
這樣的隱秘,知情者越少越好。
謝周安靜地看著弦月,安靜地想著,也在安靜地悲傷。
他有些麻木。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終於明白了謝淮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
謝芸、謝淩霜、王丘南、就連謝三順和王侯都對真相存在一定的誤解。
但謝淮一定沒有這樣的誤解。
或許是因為他真的早慧,或許是因為當年謝滿瞞過所有人,偷偷和謝淮見過麵。
一切都是假的。
對謝周和謝淮來說,都是如此。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已經被安排好,沿著既定的命途前進。
這是他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