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秦修文, 崔麗娘隻覺得這位秦大人風儀更甚,舉手投足間都是上位者的氣勢,甚至還帶著一股淩厲和威懾, 讓人更加不敢在他麵前造次。
崔麗娘自己就長得美,以前看人, 無論男女第一眼看的都是相貌,可是每次麵對秦修文, 崔麗娘都能很輕易的忽略秦修文的俊秀的長相,隻記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勢, 自己也總忍不住束手束腳,又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崔麗娘不知道, 她看秦修文覺得對方變化很大, 秦修文見她,也覺得她整個人都有點不同了。
以前的崔麗娘風姿妖嬈, 說話自帶一股楚楚可憐的意味, 就算不是故意的, 也有點勾人的感覺在裡麵,美則美矣, 但是秦修文其實並不欣賞這種美人, 總覺得她就像被一層層繭殼包裹住一樣, 其實讓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性是什麼, 反而是那次堂下的幾句謊言還能偶爾看出幾分狡黠和機靈。
這是一個善於偽裝又機警的女人,那是秦修文對崔麗娘的第一判斷。
在現代的時候, 秦修文見過的美女無數, 漂亮的皮囊並不能打動他,才華和努力才是秦修文評判彆人是否合格的第一標準。
秦修文事務繁多,尤其是剛來此地才幾個月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千頭萬緒等著他去理清,哪裡有功夫多去關注崔麗娘,和她的約定也不過是臨時起意,想看看對方到底能做到哪種程度,這就和他以前給實習生交代個任務似的,能通過就用著,通不過就PASS,完全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再去看崔麗娘,彆的不說,她的神情變得清明了許多,原本的妖嬈之色也散了,整個人又看著清減了不少,端正且秀麗,雖然還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但是卻沒有故作的楚楚可憐。
可以說臉還是那張臉,但是渾身上下的氣質卻變了不少。
人都說,居移體,養移氣。“育嬰堂”裡服勞役,自然不是什麼特彆輕省的活計,尤其後來又來了那麼多的老幼流民。但是在那裡乾活,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女主人需要小意奉承,也沒有男主人需要撒嬌賣癡,在那裡,崔麗娘隻需要每日做好自己手頭的活,大家都是堪堪溫飽,沒有一人敢偷奸耍滑的。掌事的徐娘子又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什麼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條,讓人不得不服。
崔麗娘在得了秦修文的話後,白天做好自己灑掃的活計,每日中午那位老夫子過來講一個時辰的課給孩童開蒙,講完就走,並不停留,崔麗娘在聽完課後,還得繼續做工,隻有到了晚上才能到小佛堂裡就著燭火看書寫字。
她們睡的是大通鋪,到點了就要熄燈,自然不可能有免費的火燭給崔麗娘用,還好育嬰堂裡供佛著一尊觀世音菩薩,每日香火蠟燭不斷,自己總算找到一個地方繼續學習。
有一次徐娘子夜間出來巡查,無意間撞到了崔麗娘趴在蒲團上練字,沒有辦法之下崔麗娘隻能一五一十的說了,還著重強調了若是自己能認三千字,秦大人有可能會收自己入門下的事情。
崔麗娘習慣了女子之間的明爭暗鬥,所以故意抬秦修文出來,就想著能讓徐娘子顧著秦修文的身份,放自己一馬。
一開始崔麗娘擔心自己說了之後徐娘子會使絆子,沒想到第二天徐娘子竟然找來了一把破舊的椅子和一張小案,放在了小佛堂後麵,偷偷和崔麗娘說以後自己不用趴在蒲團上寫字了,既然要學就好好學,如果能入了秦大人的眼,真的為秦大人所用,那才是給她們這些女子長臉了!
徐娘子有一句話,說的特彆震撼崔麗娘的心,她說:“既然你想要靠腦子靠學識留在大人身邊,那就不要再用你的容貌作為武器了,容顏總有一天會老去,隻有學到腦子裡的東西才永遠不會消失。你看這世間,有幾個男人會害怕自己容顏不在的?”
崔麗娘不知道徐娘子到底是什麼人,隻聽“育嬰堂”裡其他人說徐娘子無夫無子,將所有的心血都耗在了“育嬰堂”。她們經常說徐娘子可憐,可是崔麗娘卻覺得徐娘子這樣的人,最不需要的應該就是彆人的憐憫。
也是因為徐娘子的一番話,才讓崔麗娘放下了以前自認為最厲害的武器,潛心進學,每日裡不管在做什麼活,腦子裡都在背書描字,就是乾繡活的時候,都會用針在布上描摹一番字形,好讓自己不會忘記。
到了夜間,崔麗娘更是全神貫注地習字看書,不敢浪費一丁點的時間,有些意思她看不太懂,也無人請教,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死記硬背,反正秦大人說了,隻要學會三千字,熟背三百千,就算她合格。
如此堅持了三月,自認為自己夠格了,她才有勇氣站到了秦修文麵前。
秦修文揚手一招,對著丫鬟柳兒道:“你讓人抬一張書案過來,幫崔麗娘研墨鋪紙。”
柳兒應喏後找人將書案搬來,至於崔麗娘身前,在硯台裡加了幾滴水,拿著墨條緩緩將墨汁研磨開來。
“你先將《三字經》當場默寫一遍,再將《千字文》和《百家姓》背誦一遍。”
《三字經》最長,一共有5個字,能將《三字經》默寫完,基本上常用字不成問題。
崔麗娘何曾有過人幫她研墨鋪紙?以前當小妾的時候,自己倒是經常做這些活,男主人說這是紅袖添香,最為風雅。
如今風雅不風雅自己不知道,反正一會兒寫的字不出錯就行。
崔麗娘深呼吸一口氣,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汁,蹙著眉開始書寫起來。
季方和就坐在崔麗娘的側邊,一眼就看到了崔麗娘的寫字姿勢,頓時心中暗自搖頭,這姿勢也太不正確了!連握筆都不正確!
但是他也不敢出聲打攪,就繼續坐在一邊左看看,右摸摸,不時捏一塊糕點吃吃,就是沒有走開。
秦修文看了季方和一眼,也沒在意,隻以為他是還想和自己討論事情,等著自己處理完崔麗娘之事。
兩人默契地沒有再講話,秦修文掏出了一份公文看了起來,整個大書房內隻剩下崔麗娘寫字時發出的一點響動。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秦修文的大書房為了光線好,將兩側的窗子加高加寬,季方和特地花了大價錢找人過來安裝上了玻璃,透光性一流。
此刻陽光靜悄悄地爬上了崔麗娘的書案,又一點點爬上她的臉頰,不一會兒就照的崔麗娘臉頰發燙,慢慢暈染出了粉色。
季方和原本就是好奇,又帶著一點對崔麗娘的防範之心,就怕對方會勾了自家清清白白的大人,所以留在這裡想看看那崔麗娘到底學的如何,會不會有什麼孟浪之處。
沒想到自己看著看著,倒是有些看入神了,對方如此認真,一點之前的矯揉造作之色都沒有了,就是在認認真真默背寫字,小臉微紅,在陽光照射下連臉頰上的小絨毛都清晰可見,顯得那般可愛。
可愛?!!
季方和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直接在自己心中念了聲“阿彌陀佛”!
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對方手段又變高超了?季方和又抬頭看了看秦修文,見秦修文還低頭沉靜在公文中,根本連看都沒多看崔麗娘一眼,心中暗道:糟糕!
難道是自己的問題??
還沒等到季方和胡思亂想、想出個所以然來,崔麗娘已經默寫好了整篇《三字經》,由柳兒呈給秦修文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