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富貴覺得, 自從認識了秦大人後,自己就一路再交好運,哪怕這一路再怎麼坎坷和崎嶇, 可是隻要有秦大人在,那自己便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他怎麼也沒想到, 就陪一陪那些鬆江府來的紡織富商們,領著他們參觀了一圈自家的紡織工坊, 自己就被一個大餅砸中了,鬆江府的齊會長居然願意共享出鬆江布的紡織技藝和印染技術, 準備在衛輝府共同創辦一個工坊,而且點名想讓吳富貴一起加入。
秦修文找到吳富貴, 告訴他這個工坊可以以他的紡織作坊為根本, 然後繼續擴建,到時候鬆江府將調派織娘和工匠們過來, 讓他們紡織作坊的人進行學習技法, 對方會常駐在此地三年, 一直到確保將鬆江美布的織法教會為止,而吳富貴則是需要讓出一半的股, 讓鬆江府的人參與到經營管理中來, 隻是最終的話語權還是歸其所有。
吳富貴隻覺得頭腦暈暈, 秦修文問他同不同意的時候, 他下意識地問秦大人,自己是否應該答應, 當時秦大人就笑了:“鬆江美布享譽天下, 真的要和他們正麵對抗,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壓過對方,你覺得呢?”
吳富貴當場就答應了下來。
秦大人說的, 必然就是真理,況且他如今在紡織行業也做了兩年了,目前能夠接的很多訂單都是鬆江府看不上的,或者說自己是以低廉的價格和普通的品質取勝,甚至還因為這點小額的訂單被鬆江府的人記恨上,弄出了退回棉花之事。可若是將敵人化為幾用,共同發揚各自的優勢,那麼他們豈不是真的如大人所說,能將這個布匹賣往天下間各個角落?
吳富貴覺得自己家的祖墳上冒出青煙了,不,和自家的祖墳沒關係,還是秦大人的功勞!祖墳年年祭祀,也沒給他這潑天的富貴,還是得回去給秦大人的長生牌位多上幾株清香。
最近聽說一些衛輝商人還做起了繡著秦大人名姓的如意結掛在腰間,出門談事情必然帶著,說是能保佑他們無往不利,到時候自己務必也讓家裡那口子給他繡一個,得用金絲銀線繡!
吳富貴自然是春風得意、誌得意滿,可是鬆江府等人卻是憂心忡忡,來的時候前途不明,回去的時候雖然靴子落地,可是後麵要煩的事情不比來之前要少。
隆正祥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齊會長,如今眼前的危機咱們是解決了,可是簽訂了下了這一紙契約後,到時候嚴知府那邊,咱們該如何交代啊!”
一開始大家都想的是以後和衛輝府合作之後,能創造出多少的利益,確實如那秦大人之言,他們的生意能節節攀升,可是等簽完契約後,有人才反應過來,他們和衛輝府合作了,到時候那麼大的工坊也是建在衛輝府,以後各種稅入儘歸衛輝府所有,那鬆江府那邊的官老爺他們該如何交代?
嚴知府不就是因為怕夏稅影響了自己的官身,這才逼著他們必須到衛輝來解決事情的麼!
能跟著齊會長一起來衛輝府的,自然都是和齊興運交情不錯,且願意擔一些事情的人,另外一個莊富商也跟著歎了一聲:“是啊,恐怕嚴知府那邊,咱們無法交代啊!”
齊興運搖了搖頭,臉色同樣不輕鬆:“你們啊,還是年輕,當時簽契約的時候光想著好處了,現在才想到要怎麼和嚴知府那些當官的交代了?以後做事,還是要更加謹慎一些才是!”
這幾人都是他的後輩,齊興運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在提點地方,而其他人則是都看向了齊興運:“齊會長,這麼說,難道您已經有了後招了?”
齊興運冷笑了兩聲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彆看那些當官的平時裝的如何清高,嫌棄我們一身銅臭,可是真動了他們利益的時候,比誰都跳的厲害!這一次和衛輝府的吳富貴簽了契約,往小處說,是我們商人之間的生意事情,那些的當官的管不了,往大處說,這其實是利於兩府百姓的生計,等我們學會了衛輝府那一套運作手段,怎麼就不能在鬆江府繼續照貓畫虎了?什麼更快速度的紡織機、具有影響力的報紙,更大更好的碼頭,隻要有銀子什麼辦不出?”
齊興運盯著麵前的幾人,非常認真地說下了自己信奉一生的真理:“隻要有銀子,這世上沒有任何辦不成的事情!”
“你們若是擔心嚴知府會責備,那你們說,如果咱們拿出一成的乾股,給到鬆江府大大小小的官員,你說他們還會不會跳腳?如今衛輝府百廢待興,真要完全學會鬆江府的技法還要個兩年,等到影響鬆江府稅入的時候,那位嚴大人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們覺得他還會揪著這點不放嗎?況且,隻要生意盤子做的夠大,誰又能一定說會影響到鬆江府的稅入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在剛一簽訂完契約的時候,齊興運就想到了這一層,雖然一成的乾股自己也心疼,但是下麵的行動少不了上麵的支持,齊興運不相信用銀子開道,且暫時也不影響到那位齊大人什麼,對方還會死咬著不放。
至於為什麼當時簽契約的時候,齊興運這個老狐狸沒有要求共同投建的紡織坊設立在鬆江府,或者是為鬆江府謀取更多的利益,完全是他發現了那位年輕的秦大人有一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那就是秦大人在衛輝府說的話,算話!
哪怕他不是一府之長,可是通過那幾天在衛輝府的走訪,可以說衛輝府目前的局麵都是秦大人一手促成的,能在他的地盤上做事,肯定要比那些不懂得生意經濟、隻知道往自己兜裡扒拉銀子的那些官員要好多了。至少在和秦大人的談判中,閱人無數的齊會長知道,這位年輕官員在生意上的領悟不比自己少,很多問題都看的很透很深,甚至在契約的一些條款設置上,沒有一句廢話,字字珠璣,現在可能看不出什麼,但是以後等到真的實行起來,就知道這條款的用處了。
可以說,此次能夠促使齊興運下定決心簽下契約的原因,一個是衛輝府發生的翻天覆地的改變,另外一個,則是被這位姓秦的年輕官員所折服,讓他相信,有生之年,真的能夠遇到一個真正懂生意、卻不為自己謀私利、有大格局的官員出現。
他甚至有些羨慕衛輝府的商人們,能夠在這樣一位官員的領導下做生意,一個人排除萬難,將衛輝碼頭修建成如今這副模樣,又搞出了“衛輝時報”為他們造勢,甚至還謀算上他們鬆江府的人,就是為了讓衛輝府的織布更有競爭力,齊興運相信,衛輝府的崛起如今已是無人阻擋、也無法阻擋的了!
等到齊興運等人回到鬆江府的時候,鬆江府的商人們發現自己又可以用原本的價格問衛輝府采買棉花了,之前的鬆江府船隻的禁令也沒了,甚至在衛輝新碼頭處設立了一個鬆江府船隻的專用通道!同時新一期的“衛輝時報”還重新報道了鬆江府紡織商人來衛輝府賠禮道歉之事,並且說明了來龍去脈,是兩府之間的一點誤會,衛輝府已經接受了鬆江府的歉意,並且決定化乾戈為玉帛,生意照常往來、還會加強合作,深入溝通,以後不至於將誤會鬨大,兩府一家親。
文人的筆就是他們的武器,起先還將鬆江府的商人罵得一文不值,過了十幾天後卻又來了一個大反轉,煞有介事地說了鬆江府是如何誤會了衛輝府,平息了民意。
這就是話語權掌握在彆人手中,彆人願意顛倒黑白,操縱輿論,那就隻能受著,況且“衛輝時報”上麵寫的絕大部分都是真實情況,就更有說服力了。
鬆江府的危機霎時間就消散了,等到嚴浩思知道了齊會長等人準備在衛輝府投造紡織作坊,但是願意給到他們鬆江府上下官員一成乾股時,嚴浩思盤算了一下自己還一年半就要調離鬆江府了,默默笑納了齊會長給出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