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文冷眼旁觀著,宋尚書對這唐侍郎其實已經算是尊重了,沒有向剛剛一樣破口大罵,可是顯然唐侍郎的話十分戳宋尚書的肺管子,讓他氣的不顧儀態,直接摔了杯子!
宋纁後麵又接連點了好幾人,基本上和之前兩位侍郎說的相差無幾,宋纁一點都不滿意,掃視整個“正德廳”的時候,猛然間看到了秦修文,張口問道:“你是哪個司的?怎麼沒見過你?”
秦修文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了,連忙站起身來,不卑不亢道:“回稟大人,下官是新赴任的郎中,目前還未分配,請大人示下。”
戶部分為十三司,分管全國各地的財政土地和戶籍,秦修文的官職是五品郎中,但是還沒劃分部門,要等最大的領導宋纁指定。
宋纁眉頭一皺,想了起來對方是從衛輝府調入京城的那個六品通判,沾了周邦彥的光,走了狗屎運飛升到了他們戶部當郎中,但是自己最想要過來做侍郎的周邦彥卻沒能如自己的願,被調任到了刑部。
當時他知道這個調令的時候,心裡不暢快了許久,他知道定然是申時行那個老匹夫搗的鬼,但是調任的命令都已經發出去了,他就是再怎麼氣急都沒法子了,隻能乾瞪眼。
至於要調過來一個秦郎中,他是沒怎麼放在心上的,官位低、年紀又輕,如今一看又長了一副相當好的樣貌,看著就是不能做實事的樣子,能乾成什麼大事?
他要的是周邦彥那樣有手腕、有魄力之人,幫他排憂解難啊!若是此刻是周邦彥在,說不得還能給他出個一二好主意,而不是對著底下這群庸蠹生氣。
宋纁沒把秦修文放在眼裡,想了一下廣西清吏司最近好像走了一個郎中,直接擺了擺手:“那你就去廣西清吏司吧”
秦修文應“喏”後,宋纁也沒心思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討論什麼,讓他坐了回去,然後看著眾人,語氣強硬道:“宗室今年上報的開支需要800萬兩,你們自己也清楚,今年一整年的稅入不過兩千六百萬兩白銀,若是宗室這邊就直接撥出去八百萬兩的話,軍響如何處置?可短的了將士的嗎?同僚們的俸銀如何處置?可短的了同僚的嗎?不怕他們指著咱們的鼻子罵麼?還有三皇子的周歲宴,諸位覺得可以不辦?都一個個的好好想想吧!再給你們三天時間,若是想不出好對策,到時候彆管老夫拿你們祭天!”
宋纁撂下狠話就氣衝衝地走了,根本不看底下臉色變成了豬肝色的一眾下屬。
等頂頭上司走了,其餘人等也沒有直接在議事廳裡交談起來,而是紛紛沉著臉色往外走。
秦修文可不想回自己的那個跟冰窖似的辦公室,跟在廣西清吏司的人後麵,溜溜達達地走了過去。
廣西清吏司不算是個好去處,畢竟廣西那邊比較窮苦,對應的每年的稅收也是倒掛,隻要不問朝廷哭窮要錢,都算是謝天謝地了,故而廣西清吏司自然也就沒那麼受人待見。
如今廣西清吏司這邊,設五品朗中兩人,從五品員外郎兩人,正六品主事兩人,還有數名典史並無品級,做一些雜事,算是編外人員。
秦修文被分配到這裡,是沒什麼意見的,當然就算有意見,也不見得有人會理會。
剛剛那間辦公的房間等於是秦修文的私人辦公室,一般安排給正五品以上的官員使用,廣西清吏司那邊有另外獨立的辦公場所,秦修文一走進去,看了一下環境,雖然比不上剛剛的“正德廳”,但是炭盆暖爐一應俱全,也有人端茶送水,至少是滿足“生存所需”了。
廣西清吏司這邊還有一個和秦修文平級的徐郎中,年紀大約四十出頭,看著挺麵善,說話慢條斯理,一看就是個好脾性的人。
秦修文問了自己應該坐哪裡後,徐郎中將他帶到了一個空位處:“秦郎中,這是以前陳郎中的位置,如今他已經致仕了,以後您坐這裡就成了。”
這裡類似一個大開間辦公場所,秦修文和徐郎中的辦公位在裡麵,用一座山水屏風做阻斷,私密性要強一點,外麵則還有七八張公案,現在隻坐了四個人,應該還有半數人沒到,聯想到早上看到的點卯簿子,很明顯這幾個也是代簽到的人。
他們這些官職高一點的,要被頂頭上司宋尚書叫過去開部門會議要解決方案,不敢遲到,而底下官職低的人,反而可以渾水摸魚,遲到早退,小日子過的頗為愜意。
隻能說,嗯,這位徐郎中心態應該不錯。
一上午,徐郎中也沒去自己的那個獨立的辦公室,悠哉悠哉地在各個清吏司衙門裡轉了一圈,從浙江清吏司到雲南清吏司,打招呼,喝茶,閒聊了一圈,等再次回到自家衙門的時候,都已經到晌午了。
中午的飯食大家可以選擇在衙門免費吃一頓工作餐,也可以選擇回去吃,秦修文初來乍到,而且和轎夫約好是下衙的時間再回去,外麵天寒地凍的也不想再折騰,直接選擇在衙門吃飯食。
像這種天氣下,和秦修文同樣做法的人不少,徐郎中悠閒地回到了自己的私人辦公室,讓雜役將食盒送過去,今日是兩菜一湯,一小碟紅燒肉,一小碟清炒豆芽,還有一碗羊肉湯,奶白色的湯麵上放了一小把香菜,裡麵切了幾片極薄的羊肉片,散發著霸道的香氣,徐郎中眯著眼喝了一口,頓時渾身都是暖洋洋的,快活似神仙啊!
隻可惜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秦修文將食盒打開的時候,卻發現菜還是那幾樣菜,隻是全部都冷掉了,在這麼天寒地凍的時候,這凍住的菜可是難以下咽的,尤其是這個時候做菜都是用葷油,一凍住後湯麵上都是凝固的油脂,白花花的一片,看了就讓人難以下箸。
那雜役一看裡麵的食物都凍住了,頓時也嚇壞了,連忙跪下來辯解道:“秦大人,小的剛剛從廚房拿到食盒就送過來了,根本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這樣!這,這……”
秦修文本來就沒到自己的辦公室用膳,此刻廣西清吏司的人除了徐郎中基本上都到了,也正準備用午膳,七八個人聽到了動靜紛紛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想透過屏風知道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第一日入職,秦修文不欲惹出事來,讓底下的人側目。
秦修文擺了擺手,讓雜役站起來,使了銀子讓他給自己再送一份過來,誰知道等了許久,對方隻送來一碟糕點,說廚房那邊已經下工了,實在是沒吃的了,這碟糕點還是他花了大功夫弄來的。
秦修文麵上雲淡風輕說“無礙”,隻是一個中午隻灌了個水飽,下午挨到快下衙的時候,一個典史抱著厚厚一疊賬冊疾步走了過來:“秦郎中,這是曆年廣西清吏司的賬冊,焦大人這幾天需要您這邊再次核算一遍,看看有什麼錯漏之處,好等到年末做個查驗,這是去年和前年的,還有一些賬冊我明天再給您送來,請務必五天之後就將整理好的賬冊給焦大人送去。”
那典史生怕吃瓜落或是被嗬斥,,一說完就告退離開了,那叫跑的一個飛快,仿佛身後有老虎追趕他似的。
秦修文含笑接了。
藏頭露尾一整天了,還以為對方能多沉的住氣呢!
焦侍郎嗎?看來得好好會會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