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沒想到劉大夏對此事態度如此激烈,怯怯說道:“沒想著打仗的事情。”
“那好好想什麼兵事冊。”劉大夏更嚴肅了,“打仗豈是兒戲,兵禍一開,大明邊境硝煙四起,朝廷能有多少銀子支撐,南邊本就災禍不止,到時候西南、東北甚至西北處虎視眈眈的亦力把裡,隻要一處潰敗,其餘幾處如何能討到好,邊境百姓自來就生活不易,如今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如何能再起波折。”
江芸芸被他嚴厲的神色怔住,好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她不曾深想過打仗其實是一件對國家財政要求之高,對百姓及其殘忍的事情。
因為她不曾經曆過任何衝突,甚至因為自己身處富庶的江南,對於一切邊境消息是站在遠處看著,更甚者她也不是帶頭衝鋒的人,不知道兵器交戈的驚險,百姓流離的痛苦。
“我……”她頓了頓,隨後苦惱說道,“不是想打仗的。”
“那你為何這麼想。”劉大夏不為所動,咄咄逼人追問道。
江芸芸自然不好說自己心裡的未知事情,隻能呐呐找了個借口:“看揚州水兵,京城士兵似乎精神不振,瞧著……不太好,北京非腹中之地,靠近衝突邊緣,本應該最精銳的士兵卻沒有精氣神,是不是太過危險了。”
這倒也不是江芸瞎說,而是王守仁的交談中得知,原來京城還有不少被瓦剌兵臨城門下的險境。
最出名的自然是於謙的保衛京城戰,當時死守九門,老弱婦孺悉數上陣,這才擊退瓦剌。
劉大夏沉默。
京營兵力確實不少,三大營中五軍營由騎兵和步兵組成。這些兵是主力部隊,又被分為中軍、左掖軍、左哨軍、右掖軍、右哨軍,都是從地方部隊的精銳中選拔送過來。
三千營是太.祖時期,三千投靠的蒙古騎兵組成,如今人數早已超過三千。
神機營是一支專門配備火器的特殊部隊,裡麵的火器無往不利。
此外還有陛下直統的親軍,即‘侍衛上直軍’,他們需要保護陛下安全、奉旨執行任務、巡查和守備皇城。
隻是這樣花了數十年營造的精銳隊伍卻在土木堡一戰中消失殆儘,數十萬士兵被屠殺殆儘,至此朝廷元氣大傷,至今沒有恢複。
江芸看到的是殘兵敗將的軍隊,自然精神麵貌奄奄一息,加上各種外戚插手軍隊,士兵竟然會被用來修建園林,動輒打罵,如今逃兵問題日益嚴重。
這些外戚皇親如今就在這狹小的四方城裡活躍著,連接著仁厚的帝王,百官的話都顯得無足輕重。
兵部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
劉大夏在兵部曆任多年,自然是知道其中心酸的,隻是這些事情又如何能對外說起,更彆說和一個小孩聊這些,聞言隻能歎氣恐嚇著:“京城可不是揚州了,真要是闖禍了,可沒人救得了你。”
江芸芸沒得到答案,也知道劉師兄不是老師循循善誘的教學方式,套不到自己想要的兵部信息,隻能大人樣地歎了一口氣,低著頭,捏著手指,瞧著悶悶不樂的。
“但你寫了,那就拿來我看看。”劉大夏見不得她委屈,隻好如此安慰著,
江芸芸耷眉拉眼:“還是不給師兄惹麻煩了。”
劉大夏麵無表情說道:“還是先看一下吧,免得真惹了麻煩,也知道去何處撈你。”
江芸芸吃驚,好一會兒才讀懂這個冷笑話,雖說是罵自己的,但還是忍不住捧著肚子傻樂。
劉大夏不為所動,接過她遞來的冊子,仔細看著。
裡麵的內容塗塗寫寫,字跡也格外不一樣,瞧著是寫了許久才成型的。
劉大夏看著冊子眯了眯眼,終於瞧出不對勁。
這是沒寫好的東西……
“為何想要操練水軍,如今的水匪不太成氣候。”劉大夏看到第一冊就忍不住皺眉。
“因為隻要鄰國開始內亂,就會有流民,那地方小,十有八九要跑到我們這裡侵擾我們的。”江芸芸委婉解釋著,想了想又強調著,“勢必要成大患。”
劉大夏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對山海關的情況倒是了解。”他翻到後一卷內容的時候,眉心微動,隨口問道。
“是王翰林的大兒子王守仁跟我說的,他年紀輕輕,但已經獨自一個人去了山海關,居庸關,可厲害了!”江芸芸手舞足蹈,興奮說道,“關內關外都去了,了解了很多情況,我和他討論過許久。”
劉大夏翻冊子的手一頓,心裡狠狠記下這個名字。
——就是這個王守仁唆使的是不是!
江芸芸無知無覺,還在賣力吹噓著王守仁獨自一人去往邊境的英勇事跡,直把人誇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真是鐵錚錚的漢子。
劉大夏完全不為所動,甚至看到最後越發覺得——自家小師弟果然是被人帶壞了!
什麼收複哈密,建立交通,先到狼居胥山,後到瀚海,拳打韃靼,腳踢瓦剌。
好狂的口氣!
這要是真放到兵部還了得。
劉大夏麵無表情地想著,隨後冷靜合上冊子。
江芸芸察覺不對,隻好訕訕閉上嘴,眼巴巴看著他。
劉大夏打量著自己的小師弟,想要先開口罵人,又怕嚇到他,但又覺得不嚇唬一下,這小孩一人在京城可彆是要翻天了,所以想了想,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和氣問道:“這本書你給老師看過嗎?”
江芸芸呆了呆,隨後緩緩搖了搖頭:“沒,我剛寫好的。”
而且老師知道了,十有八九要揍人的。
江芸芸不敢隨意送去給老師看。
劉大夏點頭,看著她戰戰兢兢的臉龐,更加和氣說道:“那我這就寫信告老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