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自贖(2 / 2)

冬宜兩兩 絮枳 7456 字 9個月前

賀潯閉上眼睛,胸腔陣冷陣熱,五指攥成拳,根骨青筋幾乎要爆裂出來。肩膀壓得更低,像是要把他的脊柱折斷一般。

寬敞的辦公室內,湯照的聲音穩穩撞進賀潯的耳中,痛苦撕心裂肺,回憶跌跌撞撞。

停頓了半刻,湯照繼續,“那件事後,她患上了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正常生活。”

賀潯的呼吸幾乎停住,痛楚猶如實質,吞噬他的瞳色。

耳邊,湯照的話聲灼燒著空氣,留下滿室灰燼。

“她說她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我就想把她帶到我身邊照顧。”

“但是她不願意,自己拿了補償金租了套房子自己住。”

“可她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又經曆了那樣的事,要怎麼生活呢。”

湯照還和賀潯講了這樣一樁事,她說有回她收到消息,說黎月箏被人抓到了派出所,報警的人說她偷東西。

緊趕慢趕過去,湯照才知曉事情的原委。

那時黎月箏瘦的不成人樣,臉頰凹陷,眼睛就顯得更大,她朝警察解釋自己沒有偷,那是超市免費試吃的麵包。

她太餓了,就多吃了點。老板看她隻吃不買,就隨意說了誣陷的話。

湯照反複追問才得到答案。

幫助警方抓到凶手後,黎月箏拿到了補償,租了個房子,卻把剩下的大半錢給了郝知夏的母親和妹妹。

她說她們孤苦無依需要錢,郝知夏的後事也需要操辦。

然而黎月箏自己,卻窮到連飯都吃不起。

回憶起往事,湯照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心疼,儘管過去十年,傷痕卻還是無法平息。

“我常常去看她,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我知道,她狀態並不好。”

“她成夜成夜的失眠,睡不著覺,做噩夢,反反複複被驚醒。那段日子她瘦的厲害,吃什麼吐什麼,成了皮包骨,隻剩骨頭架子。”

“我有的時候會在門口,等著她安穩睡著了再走,可這樣的時候很少。更多的是,被她的夢話和嘔吐聲嚇得重新衝進去。”

賀潯始終沉默著,眼底若骸骨遍野。

不知想到什麼,湯照又是長歎了一聲。她垂首,狠狠用掌心搓了把臉。

她一直沒抬頭,視線低低垂落,“就在出事兒那年的冬天,她自殺了。”

一句話,像把匕首,重重紮在賀潯心口。

他猛地抬眼看湯照,死寂般的瞳孔終於有所動靜,震顫劇烈,巨大的窒息感籠罩過來,痛苦若洶湧的海潮,像要把他的身體扯碎。

湯照聲音悶重,“醫生說,她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導致了抑鬱症並發,很嚴重。”

“我把她救回來兩次。”

賀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下去的。

最嚴重的時候,黎月箏和湯照說,“湯警官,要不算了吧。”

可那樣的黎月箏,仍舊能感覺到湯照對她的堅持和保護。

湯照帶她去延水邊上看風景,帶她去看日出,帶她去看仍在努力生活的郝瑛蓮母女,帶她去看埋著島島的地方,也帶她去她曾經住過的那棟筒子樓。

回來後,黎月箏大哭了一場。

哭完,她和湯照說,我要活下去。

黎月箏病的很重,卻也很積極地配合治療。

她的狀態日漸好轉,開始吃得下東西,也重新拿起課本。

她說她要再參加高考,要考大學。

當時湯照理所當然以為她要報那張錄取通知書上的學校,然而黎月箏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後道,她要去京西,考京西大學的新聞係。

她想當記者,站在黑暗的對立麵。

黎月箏順利考入京大之後,湯照也因為工作調動去了京西。

她們時常保持著聯係,不忙的時候也會見麵。

黎月箏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日子過得緊巴,但她入學的第一周,就去了一個拳館報名。

就是那瘦的像張紙的身體,背著郝知夏在樹林裡逃亡了那麼久。

她想變得強壯,想提高自己的體能,想遇到危險的時候有自救的機會。

如果可以,也想救彆人。

黎月箏成績很好,所有的空餘時間都用來打工,賺的錢一部分給自己,一部分以匿名資助人的名義給了郝瑛蓮母女。

湯照知道,她一直掙紮在當初沒有救下郝知夏的痛苦裡,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強迫自己用時間撫平傷痕。

比起同齡人,黎月箏過得要更辛苦些。

她學習,為成為記者而刻苦。

她打拳,為變得強壯而努力。

她堅持,為了活下去。

這是一場黎月箏對自己的救贖。

她用十年的時間,在進行一場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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