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島,知夏,還有徐素蘭。
明明他自己也是從泥沼裡掙紮出來的人,從以前到現在,卻一直在幫她彌補遺憾,用各種方式修修補補。
可能是海島光線晃眼,晃的黎月箏眼睛疼。
“哭什麼。”賀潯擦了擦黎月箏潮紅的眼睛,彎腰抱住她,手掌扣住她的肩胛。
懷裡的人輕聲抽泣著,肩膀顫動,眼淚滴到他鎖骨。
“走出來吧兩兩。”
“不要自責。”賀潯胸腔的震動強烈,偏頭貼住她發絲,字字分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抽泣聲加劇,黎月箏的身體抖的更厲害,終於還是放聲哭出來。
海風腥鹹,黎月箏臉頰上的淚也是。
漫漫冬日終將過去,往後都是春和景明。
-
從「島島」回來後,黎月箏和賀潯一起回了趟延水縣。
上一回來這裡,還是延水縣暴雪,黎月箏趕來做報道,碰上了同樣返回這裡的賀潯。
那時兩個人的關係尷尬,在筒子樓裡不歡而散後,賀潯不管不顧開車撞向矮房,逼黎月箏主動找過來破冰,以此來證明黎月箏尚且對他有幾分關心。
現在想想,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到達延水縣後,黎月箏和賀潯直奔當初那個小樹林。城市規劃,原來的小樓在幾年前已經拆掉了,至於那片小樹林,也被鏟平了一部分,修了路和公園廣場。
除了公園裡麵尚且保留的一小部分林木,幾乎已經看不出當年的痕跡。
那件事發生之後,作為受害者的郝知夏卻仍舊沒有得到安寧。每天都有人上門找郝瑛蓮母女,有的時候是記者,有的時候是來表達關切的鄰裡。
可溫情她們沒有感受到多少,反而是窺探,同情和看熱鬨來得更多些。
延水縣就這麼大點地方,一樁案子傳來傳去,郝瑛蓮母女幾乎沒有活下去的空間。
於是,那件事沒過多久,郝瑛蓮便帶著年幼的郝明秋搬離了延水縣,在京西市角落找了個營生安家。
回到噩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地方,黎月箏有些恍惚,不過卻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害怕。
賀潯牢牢牽著她的手,步行在公園林中的小路上。彎彎繞繞的石子路把密林分割,春意漸濃,樹枝已經冒了新芽,鳥啼隱約,光線斑駁,竟多了幾分靜謐感。
路兩旁安裝了些長椅,有嬉笑逗趣的夥伴,也有耳鬢廝磨的情侶。
也就是在這裡,是黎月箏向郝知夏和島島做了最後的道彆。
夢裡灰撲撲的土路變成了柏油馬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也變成了悠閒的好去處。
延水縣剛下過一場雨,空氣裡有清爽的青草味道,記憶裡嗆人的血腥氣慢慢消失掉。猙獰的樹影也變得模糊,和此刻浮動的春風還有路過的行人慢慢重合。
所有可怖的,黑暗的,駭人的,都在時間的流逝中被慢慢撫平。
至於心口的創傷,黎月箏在努力自愈,也有人在拚命為她縫合。
通過黑暗之徑,終將抵達黎明。
突然,有人從黎月箏身邊跑過。
黎月箏下意識看去,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她手上拿著一顆氫氣球,花朵笑臉形狀。猛一脫手,氫氣球往天上飄去。
春風蕩過,帶它越走越遠。
黎月箏想起十年前從法庭出來時,她抬頭看向天空說的第一句話。
[知夏,天亮了。]
那個等不來黎明的黑暗被她親手打破。
手上的力道突然緊了緊,黎月箏回過神來,視線從飄遠的氫氣球收回,轉而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和他的目光相對。
來到這裡,賀潯好像比黎月箏還緊張。
從頭到尾,牽著她的手就沒有鬆開過。此刻見她盯著一個地方出神,更是擔心的緊,生怕又觸發了她的某段記憶,再次傷害到她。
黎月箏長久地注視著賀潯,看向他深邃的眼睛,裡麵澄澈乾淨,隻有她的身影。
“兩兩?”賀潯撫上她的耳後,剛要說什麼,下一刻,卻見她笑了。
瓷白明媚的一張臉,血色恢複,紅潤的唇向上勾起一個弧度。眼睛透亮,像那天帶她去「島島」時那片波光粼粼的海。
賀潯看著她,眸中倏爾浮動起一層情緒,猛地鬆了口氣。
想要笑,也想要落淚。
黎月箏主動拉住賀潯的手掌,笑道:“上次我們來延水的時候吵了好大一架。”停頓了兩秒,黎月箏補充,“回去之後好像還扇了你幾巴掌。”
提起幾個月前的事,賀潯眉尾輕抬,故意道:“當時沒打夠?”
想了想,黎月箏搖頭。
“現在有點後悔下手那麼重了,在想怎麼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