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錯我的錯。”池妄跪在床頭,小心翼翼把人扶起來,幫忙穿著扔到一邊的襯衫,“下次一定輕一點兒。”
蘇斂懶得抱怨,冷著臉等著人穿好衣服,才艱難下床,踩進拖鞋。
走了兩步,目光看向落地鏡,想到兩人方才站在前麵交疊的身影,臉紅了一瞬。
他彆開眼,又把頭轉過去,盯著鏡子裡自己紅彤彤的脖頸,沒好氣道:“大夏天的,你咬什麼脖子?”
“你不也咬了?”池妄摸著自己的脖頸,遲鈍傳來刺痛感,委屈出聲。
剛才鬨得太瘋,兩人相互對看一眼,一個無奈,一個無語。
天氣實在是太過悶熱,根本沒法用圍巾遮,於是隻能頂著斑駁的吻痕,出門打車,前往江邊。
好在天色夠暗,蘇斂一路上在心裡默念,誰要是敢提吻痕,他就當場滅口投江。
反正位置夠近,方便。
等到兩輛車前後趕到的時候,遠遠看著顧安久坐在江邊的欄杆上,留下一個圓潤的背影,看上去很是孤寂。
池妄快步走過去,把人從欄杆上拉下來,拔高聲音:“有病啊,你還真要跳江。”
“啊?”顧安久茫然看向他們,遲鈍出聲,“你們走路怎麼都沒聲音的?”
視線落在兩人脖頸上的草莓,他嘖了一聲,低聲懊惱道:“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不應該叫你們出來…….”
“沒打擾。”池妄後背抵在欄杆上,抬眸看人,“你到底最近在忙什麼,人都見不著一個。”
顧安久撇了撇嘴,小聲嘟囔說:“前段時間是在躲你們,考得不太好,我怕最後早晚要分開,先提前讓自己適應適應。”
在場三個霧城前三名不必說,就連林衍都超常發揮,高過音樂學院往年文化分大幾十分,十拿九穩。
唯有自己,明明好像很拚命的努力了,各個科目成績仍然稀爛,前途一片渺茫。
顧安久靠著欄杆,又長長歎了口氣。
宋嘉詞結結巴巴說:“沒、沒事啊,現在結、結果還沒出來,你彆著急,我們通、通知書都還沒到。”
“你不是都接到電話通知了嗎?”顧安久怨念地掃過幾個人,指尖挨個劃過去,“你727,你722,你718,一個個他媽的直接拒了清華,你們不要給我啊。”
蘇斂扯了扯唇,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你淡定,沒你想得那麼糟糕。”
“就算真的最後不在一個地方,又不代表著見不著,等你畢業,也能過來找我們。”池妄看著他旁邊散掉的一堆啤酒,隨手拎了一罐,指尖扣著拉環打開。
泡沫順著啤酒罐溢出,像極了那些藏不住的情緒。
顧安久眼眶有些泛紅,聲音帶著哽咽:“我就是覺得自己好笨,你們都進步那麼大,但我就是趕不上。我明明也努力看書做題,怎麼就不開竅呢。”
平時成天不著調笑嘻嘻的人突然露出脆弱的一麵,大家集體沉默。
“不、不,你已經很棒了。”宋嘉詞言語蒼白,實在沒轍,又扯了扯林衍袖子,著急道,“你、你倒是安慰安慰他。”
“小九,京城的學校也很多,肯定能中一個。”林衍輕聲說,“你彆自暴自棄,等結果出來我們再說。”
顧安久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開口:“我今天就是來跟你們提前道彆的,要是考不上,我就準備回學校複讀。我還是想跟你們在一塊兒,其他地方哪兒也不去。”
他這人沒什麼出息,反正就是友情最重。
跟池妄和林衍彼此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後來又加上蘇斂和宋嘉詞,他實在是沒辦法接受就此分開,漸行漸遠,隻是成為彼此生命中匆匆一略的過客。
池妄正準備開口,看到他兜裡的手機一直閃著亮光,提醒說:“有你的電話,你先接。”
顧安久悶著頭接起,沒好氣說:“媽,你就不能讓我靜靜嗎?”
不知道對麵說了些什麼,看到小胖子的表情相當精彩,又笑又哭,實在是看不明白。
林衍有些著急地做口型:發生什麼事了?
顧安久垂著頭,沒再多說話,隻是很輕地嗯了一聲,緩緩掛斷。
他把手機裝進褲兜,轉身衝著江對岸的萬家燈火,突然大喊出聲:“顧安久最他媽牛逼!!!擦線考上幼師了!他也能跟大家去京城了!”
看著方才還一臉哭喪的人突然元氣複活,大家鬆了口氣,相識一笑,無限感慨。
“天呐!”宋嘉詞遲鈍了兩秒,原地蹦了起來,抱著林衍又笑又鬨,“太好了!”
被這樣的情緒感染,想到那一晚他們曾在江邊喊過的願望,他勾著林衍脖子,衝著那邊大吼:“宋嘉詞也、也很牛逼!真、真的考上了北大醫學院!”
“我要去音樂學院追夢了,組最好的樂隊辦最野的巡回,特邀嘉賓……..”林衍笑著頓了頓,鄭重開口,“永遠留給宋嘉詞。”
蘇斂聽著這話,心裡無限感慨,後來那樣陷入思念,手臂紋身的林衍,他不想再見到。
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他們不需要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他們隻需要永遠相愛,就已經足夠。
江邊的風吹得肆意,揚起池妄額前的頭發,他迎著風笑得燦爛:“我真的能跟蘇蘇在未名湖畔接吻了。我要學金融,賺大錢,給未來的蘇斂最好的生活。”
“我的夢想還是一樣,當最酷的內科醫生。”蘇斂側頭看著他,眼睛裡亮著微光,聲音低下去,“儘量減少人世間的病痛和分離。”
說著說著,想到塵封已久的舊事,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定會的,小蘇醫生也是宇宙無敵。”知道他心中所想,池妄抬手抹掉他眼尾的霧氣,從背後抱著人,看向隔岸的萬家燈火。
顧安久重新恢複興奮,從旁邊袋子裡拿出一大堆啤酒,挨個塞進大家手裡:“我太高興了真的,雖然你們都是一對一對,但是我發自內心不想跟你們分開。”
“恭喜。”蘇斂笑著接過來,跟他碰了碰,豪邁飲了半罐。
“我、我們永遠在一起!霧城,再見!我們要去更、更遠的地方啦!”
宋嘉詞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衝著江麵,燦爛大笑。
時隔一年半,當初大家衝著對岸喊下的期許,看似荒謬,卻一個一個都最終成真。
然而這隻是朝著想要的生活踏出的第一步,未來山高水遠,他們的路還有很長。
這群少年脫掉了往日的校服,逐漸展現出成年人的模樣,以後會怎麼樣,沒人知道。
但此時此刻,江邊微風,燈火通明,把他們青春的最後一刻渲染地盛大又美好。
今晚情緒太重,大家笑著鬨著,直至微熏,夜色深垂。
最後的最後,大家站在江邊的風口處道彆,眸色裡帶著笑意,因為不是後會無期,而是九月再見。
所有能夠期待的重逢都讓人心生歡喜,他們即將一起,成為真正意義的大人。
目送著幾人各自離開,池妄抬手勾住蘇斂的手心蹭了蹭,低聲問道:“現在去哪兒?今晚風很大,看起來要下大雨。”
蘇斂抬眼看向前方空空蕩蕩的鐵軌,在夜色裡看起來仍然孤寂。
當初他悵然若失,想著隨著時間逝去,他和池妄再也沒有結果。但這一晚,往日所有的遺憾好像都成了真。
他曾經以為抓不住的人,現在正牢牢抓著自己,掌心滾燙,眉眼溫柔。
蘇斂抬眸,笑著應他:“不知道,回家也行,去哪兒都行,你說了算。”
兩人還沒商量好目的地,天空轟隆一聲,濃雲滾過,六月的暴雨突如其來,驟然落下。
密集的雨點沒有預兆地砸向地麵,很快在馬路上就濺起一朵一朵小小的水花。
池妄攬著蘇斂的肩膀快步飛奔,朝著馬路對麵的建築物躲過去,低聲罵說:“我就說要下雨,這鬼天氣。”
等到躲進車站,明明隻有兩分鐘的時間,卻已經衣衫漸濕。
上方的廣播正在字正腔圓的播報:“二號線末班車即將出發,請前往……..”
下一秒間,蘇斂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池妄帶著他掃碼飛速穿過站台,趕上即將關閉的二號線。全程爭分奪秒,驚心動魄。
兩人站在空曠的車廂裡,喘著氣地對視了幾秒,臉上都是潮濕的雨水,看起來很是狼狽。
蘇斂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沒忍住笑出聲:“你剛突然拉著我,嚇我一跳。”
“趕上了。”池妄扣緊他的手,十指交纏,扭頭看向窗外的江河和漫天的星光,“告白那天在下麵看風景的時候,我就想帶你上來,但當時還沒勇氣。”
與其讓它呼嘯而過,不如趕上一起出發。
末班車的車廂裡空空蕩蕩,仿佛成了他們的專屬列車。密集的雨滴打在兩側車窗上,把窗外的景色暈染成一片光影。
蘇斂靜靜看著人,眼前的少年和記憶中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逐漸重合,那些光陰飛也似過去。
他摩挲著扣緊的指節,碰到對方無名指上張揚戴上的戒指:“這麼大的雨,現在我們要去哪裡?”
池妄垂眸看他,眼裡是藏不住的溫柔愛意:“去有我的未來。”
飄過的雨滴被拉長成一道一道虛無的光,恍惚之間,他們像在轟隆的時間裡飛速穿梭。
列車飛快穿過樓洞,車頭迎麵撞入一整片燦爛燈火,亮如白晝。
蘇斂仍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隻是反手抓緊了池妄的手,無所畏懼,眼底有淚:“好。”
聚集的烏雲,落下的雨滴,苦思的抉擇,跳躍的時間,無儘不確定的因素交織成一張網,構成這個非線性的世界,讓他們的未來充滿無限未知,萬般可能。
但,仍有例外的篤定。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線性。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在夏天開始,夏至入V,立秋正文完,就是希望他們的愛情永遠炙熱燦爛。我真的很喜歡這兩個少年,很多劇情的時候也跟著笑跟著哭,情緒很重。寫到這裡,沒有遺憾。
感謝一直喜歡他們的讀者們,也祝你們能夠找到自己的唯一線性,平安順遂。
番外明天開始更新,抽300個紅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