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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其實心軟了,但是她沒有展露分毫。
這世間不會有第二個人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她太清楚自己遠不像自我塑造的那般堅韌勇毅,也太明白自己的破落和不堪,軟肋剖給任何人都不是明智之舉。
她信任自己勝過任何,這是唯一不會隨時崩塌的精神高地。
隻要仍在喘息,她便不會放棄為自己搖旗呐喊。
向繁洲給足的偏愛不屬於她,她不過是短暫地竊取著他人棄如敝履的愛意,甚至這空中樓閣般的一切隨時都會傾覆,這是她應該銘諸肺腑的信條。
但晚上她還是跟向繁洲回了洛園。
不為彆的,她是個契約精神極強的人。
第二天,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時被向繁洲攔住。
“你到底想我怎樣?”
“我要去出差,”何慕看他,“公司和地方政府合作的公益項目,可能要在嚴州待一周。”
向繁洲抓著行李箱拉杆不鬆,有一刻覺得自己玩過了,不知道這般任她鬨,會不會讓她離他越來越遠。
他看得明白這段時日何慕隻是配合他,並沒有要讓他闖入她領地的想法;也看得明白何慕對他的客氣與忍耐,她不會跟他生氣,跟他鬨的時候甚至不會過界。
這人把自己的領地範圍劃得清楚明晰,搭建著銅牆鐵壁嚴防死守,仿若有一縷煙冒出去,她都能給儘數拽回來。
但他可以確信,那天晚上何慕確實是在失控,她在無聲地伸出觸角試探他的態度,擺明是有更深的野心想撕他的麵具。
他當時被她懷孕這件事衝昏了頭,嫉妒地發瘋,怕自己控製不了傷了她,也怕打掉孩子會傷她的身體,把話語權交過去後,卻也怕她真的說要把這孩子生下來。
大腦裡像扔了無數支煙花爆竹,響亂不停,潰敗不止。
所以聽到她說是開玩笑時,整個人一半像被浸入冰水中,另一半被架在火上,理智在一分一秒中被啃噬殆儘了。
當時也全然沒有注意到何慕這行為的深層含義,第二天他恢複理智後品味出這層意思時,笑難自已。
他失蹤這件事其實是有刻意為之的成分在的,隻是後來被其他事拖住,回來的遲了點。
他其實更想看到何慕真的跟他吵跟他鬨,這證明她在試圖越界,是好事,因為這要突破她的理智,去做遵從她自己內心的決定。
可是呢,她沒有,她並不生氣,甚至及時掐斷自己的崩潰時刻,儘管她當時那麼害怕,還是那麼理智地推開他,禮貌地回絕他。
可他並不希望他的禾禾活得這麼累,他隻需要她做自己,做任何她想要做的選擇,而不是去做一個任何人都滿意的軀殼。
大抵他做得太不夠,不足以給她倚靠,不足以讓她相信他的心,以及他對命運的承接能力。
既然何慕想看他的破敗,那就給她看好了,如果這般令她好受就任她去做,她是個有耐心自己找答案的人,等她剖乾淨了,她自然明白他這顆殘破的心除了裝著她和愧疚,再無其他。
向繁洲看她這張明豔卻疏離的麵容上的漠然,看她飽滿的眉骨,桃花眼中的驕矜,勉強找回些熟悉的記憶。
她的眉眼和五官其實與小時候彆無二致,隻是稚氣消減後更清冷,出落得愈發好看了。
最後,他鬆開緊繃的嘴角,露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笑,然後捧著她的腦袋親她的額頭,緩聲說:“我送你去機場吧。”
何慕對他扭轉的柔和似乎是意外的,但沒有持續太久:“我叫了車。”
“你舍得讓為了送老婆,把工作事務都放一邊的工作狂,被拒絕嗎?”向繁洲說得頗委屈。
“你處理你的工作,我處理我的工作,”何慕說,“我們各不乾擾,何必把兩個人的行程都攪亂?”
向繁洲怔了一秒,繼而妥協:“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消息。”
她“嗯”一聲,拎著行李箱要走,但向繁洲仍沒有鬆手,她回頭看他。
“我送你到門口總可以吧。”向繁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