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榷本來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展奕居然這麼一本正經地回答,心下一軟,隻覺得眼前這人似乎總能輕而易舉地戳中自己的軟肋。
明明也不是什麼特彆的話,好像隻要是從展奕嘴裡說出來的,就格外有意思。
君榷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嘴角的弧度咧到耳朵邊,“挺好看的。”
展奕語氣裡高興難掩,“我也這麼覺得。”
因為君榷的一句誇讚,展奕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我之前跟設計師磨了很久,總覺得他給的圖紙跟我想象裡的不一樣。”
展奕指著深藍色那塊牆,帶著一點點小驕傲,“牆壁上的顏色都是我自己調的。”
君榷看著展奕臉上的得意,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當即指著白色那邊,“那這個呢?”
展奕答得很直接:“也是我自己調的啊。”
這不就是白色嗎?君榷眉尾微揚,“白?”
“……是奶粉色。”其實是非常非常淺的粉色。
展奕剛在心裡吐槽了一下君榷的直男眼光,回過神來卻忽然意識到君榷根本就不是直男。
也就是說,今天又是直男風評被害的一天。
君榷略顯詫異地眯了一下眼睛。展奕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會喜歡粉色的人,難道是“少女心”?他稍稍腦補了一下身材高大的展奕有一顆少女心,再忍不住,直接就笑出了聲。
展奕還是頭一回看到君榷笑得這麼開心,但“奶粉色”是有什麼好笑的嗎?
展奕一臉莫名地看著君榷,最後還是放棄了探究,隻說:“走吧。”他還得趁著君榷洗澡的時候把床鋪好呢!
展奕其實早就打算要在靳言希離開的那天開車送他去機場了,哪怕今晚從晏岐口中聽說了……但展奕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不管靳言希對他抱以了怎樣的想法,展奕這邊還是應該把基本的禮數儘到的,大不了下次靳言希再約他,他就推說沒空好了。
展奕打心底裡不想跟原身的前任糾纏不清,換句話說,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君榷跟在展奕身後回了主臥,隻可惜,在看過了展奕的房間之後,他現在看主臥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今晚本來就是他突發奇想要留宿的,展奕倒是一直想要送他回去……
一想到這裡,君榷臉上還殘存的笑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看著展奕的背影,心裡不痛快,嘴上也有點惡聲惡氣的,“你剛才怎麼去了那麼久?”
剛才去晏岐家……展奕本能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久嗎?”
君榷冷著臉:“久。”
展奕把手上的睡衣朝君榷一遞,不接茬,隻說:“我覺得還好。”
這意思就是不說咯?君榷沒拿,隻盯著展奕,看起來是非要刨根究底不可。
展奕這個人看似是沒什麼脾氣、耳根子軟、人也挺好說話的樣子,可事實上,他隻是覺得沒必要。很多事,對展奕來說隻是舉手之勞,一個順手的事,並不妨礙到他什麼。可一旦讓他倔起來,那就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了。就好比現在,他不想說,不論君榷怎麼問,他都不會說。
兩人僵持了片刻,最後還是君榷先行敗下陣來。他沉著臉從展奕手中一把扯過了睡衣,頭也不回地往浴室方向去了。
展奕看著君榷的背影,很是呆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喝了酒,還是因為倦意上頭,導致他整個思緒都慢了半拍,麵對君榷的冷臉,他居然也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
展奕從抽屜裡取出遙控器,把空調開了,又將櫃子裡的涼席取出來鋪在床墊上。他把枕芯塞進了乾淨的枕套裡,拍實了之後往床頭一放……
在做這些事的過程中,展奕的腦子完全是呈放空的狀態,什麼都沒想。
等到手頭上的活都弄完,展奕才又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似乎是在找有沒有什麼遺漏。待再想不出什麼,展奕才把窗戶拉上,將空調調成了“製冷”模式。
浴室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清晰無比,聽在展奕的耳朵裡那就跟催眠曲似的,讓他遵循本能地打了個嗬欠。
展奕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君榷所在的方向,腦子裡慢半拍地想著自己現在是不是該麻溜地去洗個戰鬥澡。
戰鬥澡之所以被稱為戰鬥澡,就是因為洗這個澡的速度極快,就跟打仗一樣雷厲風行。
君榷從主臥裡找出來的時候,展奕正迷迷瞪瞪地在二樓的公共衛生間裡刷牙。他從鏡子裡看到君榷靠近,用杯子裡的水漱了口,將嘴邊的泡沫衝掉之後,才對君榷說:“剛忘記跟你講了,牙刷在洗手池下麵的抽屜裡。”全新未拆封的。
君榷隨意“嗯”了一聲,沒走。
展奕扯了掛在一旁的毛巾將臉上的水漬擦乾了,一抬頭卻見君榷還站在自己身後,“怎麼了?”
君榷藏了一晚上的話,還是藏不住了:“靳言希在追你?”
展奕嚇了一跳,卻下意識皺了皺眉:“……沒有吧?”他都沒感覺到的“追”哪能叫“追”呢?
說起來,他也不知道“追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被人追過。至於她朋友嘛,倒是提過一些,隻是那種所謂的“追”實在是太隱晦了,隱晦到朋友需要很仔細地跟她分析各方麵的原因,還要回答她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才能勉強讓她感覺到一點。
用閨密的話說,展奕就是一個鋼鐵直女,直到令人發指的那種。跟展奕聊戀愛的話題實在是太痛苦了,還是聊點其他的吧,不要自討苦吃。
展奕有段時間很認真地順著朋友的話去判斷身邊的情況,結果沒兩天,她看誰都像是對自己有意思。在意識到這點之後,她連路都要走不好了。
這種近似於自作多情的感覺,真是猜錯了尷尬,猜對了也尷尬。以至於到了後來,她索性就不再管了,省得自尋煩惱。
君榷定定地盯著展奕,見他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不禁在心裡嗤笑了一聲:靳言希倒是想方設法住進了展奕家,卻沒料到展奕這個二愣子其實根本什麼都沒發現?
不過,他也沒什麼資格笑靳言希就是了。
他今晚已經跟展奕坦言,想要重修舊好,但卻遭到了展奕的變相拒絕。而就在剛才,君榷也發現了:展奕這個人看似好說話、脾氣軟,可事實上隻要是他認定了的事,不論旁人怎麼威逼利誘都沒用。
君榷不太喜歡那些彎彎繞繞,他自己也總是直來直去的:高興就是高興,生氣就是生氣,喜歡就是喜歡……碰到展奕這樣的,居然罕見地表露出了點兒瞻前顧後。
明明之前的展奕也沒這麼難搞啊!難道是追他的人太多,現在開始評估了?
君榷忍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暗道了一句“麻煩”。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展奕太好搞定,那可能早就已經被其他人搞到手了。
展奕不知道君榷腦補了自己什麼,剛想開口讓君榷刷完了牙就早點休息,便聽到他主動道了聲“晚安”。
兩人各自回了房間,展奕躺到了床上,忽然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了。之前明明困得要命,可這一躺下之後,腦子裡就開始自動播放起今晚發生的事來。
他這一晚上過的,簡直比坐過山車還刺/激。
身為當局者的時候,展奕在事情發生的時候,真的什麼都覺察到。可現在腦子活躍得一比,居然就自顧自地幫他複起盤來了!也正是在大腦複盤的時候,展奕才發現,自己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做錯了。
不,好像從慈善晚宴的那一天晚上起,他就已經開始錯了。
堪稱“一步錯,步步錯”的典範。
或許是因為他以前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也沒有遇見過那麼多前任和追求者,所以他就沒發現過,原來人際交往是一件這麼麻煩的事。
展奕翻了個身,與被子的摩擦間發出了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已知君榷喜歡他,晏岐喜歡他,靳言希可能也喜歡他,至此得出結論:原身的桃花未免也太好了吧!
喜歡他的人要麼是行業精英,要麼是業界翹楚。
這得是優秀成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麼多大佬追啊!
展奕想著想著,不自覺歪了樓,開始又開始回憶起原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從展奕截止至目前所能掌握到的信息加以判斷,他印象裡的原身,跟君榷、靳言希、晏岐他們眼中的原身似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在展奕的印象裡,原身是一個有點好高騖遠且懶散的人:上學的時候就不太喜歡學習,成績平平,高考的時候運氣不錯,踩了三本的線跟他一樣念了與計算機有關的專業。但大學四年沒有獲得任何獎項,證書除了學校規定想要拿到學位證書必考的幾張就再沒有多的了。
而展父對自己的兒子有著很明晰的認識,但兒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回爐重造是不可能了,隻好把他丟進公司裡讓他好好磨練著,就算磨不出啥,責任感總得有吧?拘他在公司裡,也比成天沒事乾到外頭去瞎混的強。
……
展奕躺在床上,怎麼都想不通,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呢,還是幾位大佬的眼光就是這麼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