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那個奔至杜甫身側,攀住他衣袍,杜甫便將之抱起,攬在懷間端看:“驥子長高了,讓阿耶瞧瞧。”
林無求確定自己是多餘的。
餘光瞥見另一道低矮身影,藏在楊氏身後,露出張臉怯生生盯著林無求。
是個年約五六歲的女童,穿著與男孩同樣的短襖,稚嫩眉眼烏溜水潤,和杜甫之妻楊氏有七八分像。
“阿娘,她是誰呀?”拽了拽楊氏衣角,女童手指向木頭一樣乾站的林無求。
偃娘隨她望去,秋水剪瞳映照出院門外一人一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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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後,庭院清寂不少,對驥子和鳳兒來說卻是樁好事,往素人來人往,畢竟怕生,目今整個院子俱歸了他們,整日玩耍也不嫌累。”
屋內,偃娘與杜甫對坐榻前,透過窗戶遙看院中幼小的人影,偃娘低首勾了發縷至耳後,抬目笑言。
驥子和鳳兒皆為兩人兒女。杜甫長子名宗文,今年八歲,次子宗武,小名驥子,今年還不滿三歲,兩人還有一女,喚作鳳兒,今歲有五。
“怎未寫信告知我?”杜甫見她獨自帶著三個幼兒,言語如此風輕雲淡,不免心疼。
“想過與你寫信,但一轉念,你既在長安任官,必然不可輕易離開任地,此前你已來過一回,又何必讓你再奔波,”偃娘道,“更何況,你若決心留在長安,我自當在此陪你,他人離開與否,知道何妨,不知道又何妨。”
杜甫喟歎,將她摟進懷中,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宗文懂事,常替我分憂,不辛苦。”
話正說著,長子宗文進屋來,喊了聲娘。
偃娘從杜甫懷中抽離,坐正身子問他:“給客人的茶水端去了麼?”
“端去了。”宗文道。
“去院裡陪娘子說說話,莫讓客人一人待著。”偃娘吩咐他道。
宗文站著不動,臉上貌似幾分為難。
“去呀,”偃娘輕聲催促,“把弟弟妹妹也介紹與娘子認識。”
宗文臉上更躊躇了,雙腳釘在地麵半晌,方才磨蹭著掉頭出屋。
“讓他與年長的娘子相處,怕是有些害羞了。”杜甫眼望兒子的背影,淡笑調侃。
“害羞也要他去,否則將來如何討女兒家歡心。”偃娘笑道。
又隔窗眺向院中那道坐於月牙凳上的年輕側影,即便坐凳,少年人也頗不老實,重心顛來倒去,將凳前傾後搖,左歪右斜,一副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模樣。
收斂目光,偃娘問杜甫:“她便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女子?”
“不錯。”
“她與我們同往白水?”
“我是作此打算,所以將她帶來。如今她遠離親眷,無人照看,倘我棄她於不顧,定使她再度流落街頭,”杜甫握住妻子的手,“我知你或有為難,不過她性本良善,隻因缺乏束管,致使舉止略微無拘,論心地,卻比任何孩子都要純粹。”
偃娘知悉而笑:“你怕我不喜歡她?”
杜甫啞然。
“你在信中言,她讓你做她的父親,看到那時我便知曉,這是個單純,無城府的孩子。”偃娘柔聲道,以他夫妻二人的境況,又有多少人情願認兒做女,“我如今惟有一個問題,二郎,你要如實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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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求訕訕到了極點。
她從不擅長和稚童相處,更彆提一次來三個。
自從待在院中,林無求便如猴一般被三名幼童輪番打量,偏生此處還是彆人家,躲不回自己屋。
五歲的女童一身水紅襖衣,同色虎頭鞋,紮髫丫,嗓音稚嫩,目裡生怯卻又遮掩不住好奇:“姐姐,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林無求。”她停下亂晃的凳腳,答完不忘告訴對方是哪兩字。
“我叫鳳兒。”女童介紹自己。
林無求記在心底,點頭道:“好聽好聽。”
“那是我大兄,他叫杜宗文,”女童手指向樹下正照看幼弟的男孩,又指向矮的那個,“他是我弟弟,他叫杜宗武。”
林無求又點頭,讚道:“一文一武,天下無雙。”
女孩咯咯笑起來,問她:“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