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2 / 2)

“......清早醒來,驢便沒了蹤影,所幸行囊抱在懷裡,尚未丟失......”

稍作平複,偃娘為他們講起數日來的經曆。林無求在旁接嘴:“看罷,這時候就需要柄斧頭,那些賊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攜他們一路北行,”充滿愛憐的視線落向正狼吞虎咽胡麻餅的三個稚子,他們俱已整日未食,“因我想,到了鄜州,至少還有機會見到你......”

言至此處,偃娘禁不住再度潸然。

不止幼子整日未食,偃娘自己亦兩日不曾吃過東西。

林無求瞧著宗文與鳳兒拚命啃咬乾硬的胡餅、落得滿襟餅渣,又觀偃娘一麵自己吃,一麵不忘將餅掰碎喂給宗武,心底滋味難言。

轉首去望杜甫,卻見其滿目視線皆膠於妻兒身上。

怔忡一瞬,默然扭開目光。

“幸而今日遇見一位好心人,趕著牛車,憐我們母子遭遇,將我們送來此地,原以為能有些吃食,孰料......境況依舊。”

偃娘說著,輕拍了拍宗文後背:“省著些,莫吃光了,留些路上再吃。”

“吃光罷,再放下去也要壞的。”林無求道。

“是啊,讓他們吃罷,”杜甫心中湧起深深愛憐,“你也再吃些,明日還要趕路,須得補足體力。”

向宗文道,“給阿娘拿一塊。”

宗文依言而行,遞了張燒餅予母親:“阿娘,你吃。”

林無求悄然起身,擇了一遠些的位置坐下,自動避開此情此景。

“阿娘不餓,你們吃便是。”

“吃罷,”杜甫勸慰,“幾日奔波,最辛苦的當是你才對。”

偃娘搖首,問:“你呢,你的腳傷如何?還作痛麼?”

杜甫歎道:“多虧無求一路照顧,初時尚不能下地,稍牽扯即疼痛難忍,至今已能勉強行走,雖有痛感,亦可忍受。”

“無求……她真是個好孩子。”偃娘柔悵道。

杜甫稱是。

兩人回頭循望,卻發現某“好孩子”不知何時坐遠了,離他們一截距離,正倚著牆根揪草。

“......這一路我聽人議論,說聖人棄了長安,帶著宰相與貴妃連夜遁逃,不知是真是假?”偃娘又道。

杜甫眉宇難掩失望:“我亦有此耳聞,料應是真。”

“一國之君置社稷於不顧,棄子民於胡賊兵刃之下,無怪那胡兒能馳騁中原,殺我大唐子民。”

憤懣之下,縱偃娘一時有膽氣責罵君王,也深陷一隅之地,為不見希望的明日愁苦,“子美,今後我們怎生是好?”

“為今之計,惟先往鄜州,那處距戰火較遠,當暫為安全。”

“孩子年幼,連日不停地趕路,大人亦吃不消,孩子如何能夠承受。”偃娘最擔心的仍是子女,“不過,若非宗文他們行走不快,也無法在此遇見你們,這樣想來,亦非全然壞事。”

她笑了笑,苦中作樂。

這一語提醒了杜甫,是啊,大人尚無法整日行走,那麼林無求……

她牽馬走了整整四日,一路未歇,問她,便言不覺疲累。

杜甫一時心懷滯塞,好像自己忽略了極為重要的東西,轉身找尋那道影子,見少女環抱雙膝,裹一件灰撲撲的襦衣,蜷縮於牆角。

瘦弱纖細的身影與周遭人群分隔開,仿佛天地間一株搖搖欲折的孤草。

風塵碌碌的麵容上,惟一雙雋永深邃的瞳眸定定睜亮,眼裡似有安靜的火焰燃燒。

*

翌日,會合後的一家連同林無求繼續踏上逃難之路。

更往北去,沿途多為山道,山野裡荒涼蕭疏,闃無人煙,惟有參差鳥吟伴隨。白日尚且無礙,到了夜晚,山間傳來一聲接一聲的狼嚎,宗武不明白那是甚麼聲音,詢問母親。

偃娘將他摟在懷裡:“沒甚麼,睡罷。”

與杜甫相顧凝視,皆在對方眼底看見懼色。

林無求平生頭一遭聞見狼嚎,裹緊衣裳蜷抱住身子,縱知自己不會有恙,亦毛骨悚然,內心發怵。

此後接連數日,雷雨時斷時續,道路泥濘而濕滑,一行人互相牽扶,攀抓兩旁樹木前進,行得艱難萬分。事先無雨具準備,衣衫濕透,貼在身上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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