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2 / 2)

她知自己再是能夠扛著杜甫跑,也無法同數十個悍勇的騎兵打鬥取勝。杜甫被叛軍所抓,她該如何是好。

“今日運氣頗佳,淨趟手還能碰上個當官的,若非查出他包袱裡裝著的官身,險些要教他瞞過!”

“可惜咱們無人識得上麵的字,否則定看看是個甚麼官。”

三兩名行於隊末的騎卒交耳議論著,不時發出刺耳笑聲。

“你想知道,讓他讀給你聽不就是了!”

“這些拿筆杆子的,嘴裡安有一句實話?你道他讀出些甚麼來。待押至長安,一問即知!”

“再大的官,不也照樣成為階下囚,至終還得給咱們的皇帝磕頭!”

“說得正是!萬一逮著甚麼大官,押回長安,還能獲得賞賜!”

牽繩的士卒放肆大笑,未知身在後方的杜甫聞見多少,除了那唯一一次抬目,餘下時候便是長久的頭顱低垂,沉默前行。

他們要往何處?林無求腦筋飛快地轉。

對了,長安。她忽地靈光一現,安祿山占領長安,士卒抓完俘虜,定要返回長安關押。

穿著草鞋的背影被繩索牽拽得踉蹌,她忍不住再看一眼,發現杜甫背上的包袱卻沒了蹤影。

目光搜索,竟攜掛於叛軍馬腹之側。

這幫天殺的畜生。林無求火冒三丈,將與杜甫爭吵之事早忘到九霄雲外。

她握緊拳,提醒自己萬莫衝動。

*

行了足足兩日,除午後稍歇外,白日裡叛軍的馬蹄未曾停過。

杜甫心中清楚,他們在往長安進發。

他的足跟教草鞋磨破,行走的每一步皆有剜肉之痛,然催促的鞭梢未因俘虜身體而停下,行軍的速度亦未嘗絲毫放緩。

“咚”地一聲,他終於支撐不住,跌倒在地。

“將軍,有人昏倒!”

“將軍,又有人昏倒!”

領頭的將官煩不勝煩,揮令全隊停下,驅馬行至隊末,將臥伏在地的幾人一一掠過。

“將軍,此人腳跟磨爛了,走不了路。”士卒稟道。

將官居高臨下睨杜甫:“走不了,就拖著走。”

麾下兩名士卒麵麵相覷:“這......恐怕繩拖不動。”

“礙事,耽擱了回京時日,把你們全部杖斃軍前,以儆效尤,”將官鷹目掃過臥地數人,揚起長槍,一一指過頭臉,“將這幾個走不動的老弱婦孺,給我殺了!”

“是!”

幾人頓時連番告饒,磕頭泣淚,士兵手起刀落,數聲嗚咽後,血染利刃,轉瞬沒了聲息。

杜甫閉上眼睛,不忍見這一幕。

場麵死一樣寂靜,餘下俘虜戰戰兢兢,麵色慘白,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將軍,這人似是個官員,是否留他一命,帶回長安發落?”一名士卒認出杜甫,向長官請示。

“哦?還是個官員?”馬蹄繞著杜甫逡巡,將官正眼把他周身打量一遍,“是個甚麼官?”

“聽他自己言,僅微不足道的小官,似為......呃,八品。”

“八品?”寒刀般銳利的眸光射在杜甫麵龐,將官輕蔑道,“國都已滅,還存在甚麼大唐的官。”

杜甫忍語閉目,不作回應,也不曾求饒。

將官洞悉冷笑,哼了聲:“斯文人。”

馬鞭甩響,揚長而去,“給他把草鞋脫了,讓他赤著腳走!”

*

長安北,景耀門。

運輸輜重的木車陸續通過城門,高高洞開的金門後,城池露出一片蕭疏衰殘景象。

此為八月初的西京,距離叛軍攻入城中過去一月多,最初令人心驚膽裂的屠殺已經停止,然空氣中還殘留著血的腥鏽,長安城內的百姓依舊每日心驚肉跳,仿佛稍微行差踏錯,便會立刻回到六月時的煉獄。

六月中旬,叛軍占領皇城,賊首安祿山下令滿城搜捕皇室宗親,將霍國長公主以下諸王妃妾、子孫姻婿等百餘人先後於崇仁坊挖心,以祭其子安慶宗。

時至今日,無人敢去往那處一日之間堆滿皇親貴胄屍首的街道,那處道路今如荒廢般,再尋不到人間的溫度。

林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