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謝晚凝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他緩緩重複“你不在後,我獨存於世五個年頭。”

就算現在人好好的自己坐在對麵,但他提起前世,還是不肯用‘死’這個字。

這是他的禁忌。

而謝晚凝已經呆住了。

“怎麼會這樣……”

什麼叫獨存於世五個年頭。

他自幼習武,身強體健,武力更是深不可測,在她吐血而亡時,他才二十歲,將將及冠之年。

才繼承了爵位,從侯府世子成為超品侯爺,正是大展身手,建功立業的年紀。

為什麼二十五歲就死了?

是啊,怎麼會這樣?

心口蔓起熟悉的絞痛,陸子宴疼的呼吸微滯,可怕驚擾麵前的人,還要強忍著。

他嗓音有些發顫,“你來書房尋我那次,我並不知情,當時我重傷昏迷,就快要死了。”

“……!”謝晚凝瞳孔微微放大,唇不自覺緊抿。

書房事件是那些慘烈的夢境裡,除了兩個婢女外,她最大的心結。

她忍了那麼久,乖順了那麼久,那一次是她拿出對這段感情最後的勇氣,想找他一個解釋。

她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騙她。

陸子宴確實了解她,侯府嫡出貴女的驕傲,被他安排進家廟住了幾月,不許人探望,不許她出來,本就委屈至極。

他卻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

在她怒闖書房想要個解釋,還被擋回去的路上,心裡該多麼難過。

第二日在諸位夫人麵前所遭受的敲打,更是堪稱折辱。

而這些他都親眼見過。

想到她所受的羞辱,陸子宴心裡悶痛難耐。

他閉了閉眼,繼續道,“我從北疆戰場回來途中遇到埋伏,後心中箭,那些天一直在昏迷。”

“在此之前,我以為在我心裡最重要的是家國天下,是責任,是對權柄的追逐,可直到重傷垂死,生死之間,我的腦子裡卻隻有一個你,隻有你。”

“我舍不得你喪夫後改嫁他人,又舍不得叫你孤苦終身,……你不知道那種感覺,”他笑了笑,“在昏迷前我儘自己所能,為你安排好了一切。”

“我寫下放妻書,若我沒熬過來死了,會有人護送你回謝家,鳴劍鳴風留給你,還有五千親衛留給你,我的私財不多,也早早就給了你。”

“我一直記得你在家廟,你在等著我回來接你,可我受傷的消息不能外傳,生死未定前,誰也不能知道。”

他不是故意不見她,故意欺騙她,故意欺辱她。

這個答案,讓謝晚凝有些失神。

原來是這樣……

可那些不甘和傷痛已經造成,如今遲來的解釋,還有意義嗎?

意識沉浮間,對麵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還有劉曼柔,我之前沒有騙你,她是陸子朔的妾氏,肚子裡的也是陸家二房的子嗣。”

“……她故意讓你看到的那些痕跡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弄上去的,我隻能確定我自己從始至終沒碰過她一根手指。”

怕極了被誤會,他幾乎是在剖白自己的心跡。

“你我未婚前,我不曾碰過彆人,和你成婚的兩年,也隻要過你一人,我兩世為人,從未跟除你之外的女人共享過枕席之歡。”

他看著她,嗓音艱澀,一字一句,“劉曼柔沒有,爾霞也沒有。”

一直堅定相信的東西,忽然被徹底推翻,謝晚凝心神大亂,猶如在聽天書。

兩人目光對視上的瞬間,被他眸中神采所灼,她急急避開,飛快道,“你以為我會信?”

“你顧忌陸二夫人不能接受亡夫在外留有血脈,又不能放任陸家血脈流失,把劉曼柔安排進二房做妾也就夠了,為何要把人捧上正妻的位置?”

“因為我欠陸家的,”

陸子宴道“我一開始也同你所想的一樣,劉曼柔是二房的人,將她安排進二房做妾,生下的孩子,無論男女,都算續了二房香火,好減輕你我壓力,但是後來,我知曉了一樁事……”

他略微頓了頓,嘴唇一張一合,嗓音艱澀“我並非陸家親生血脈。”

謝晚凝原本在安靜的聽著,她確實想知道一切真相,就算過往種種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但她依舊想知道,聽見這話,她倏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你怎麼可能不是陸家親生!”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們自幼相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可是滿門忠烈陸家的獨苗苗!

“你看,連你都這般震驚,那你能否想象得到我初聞此事時是什麼感覺?”

陸子宴低低咳嗽兩聲,自嘲一笑“我確實並非陸家親生血脈,這件事,除了家裡的女眷外,我祖父和父親包括我的生父都知道。”

謝晚凝還沒來得及消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繼續開口。

“雖然他們都知情,但我受陸家恩情教養長大是不爭的事實,陸雲培是陸家唯一骨血,我當時的想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陸家唯一血脈成為庶出。”

嫡庶身份猶如天塹,乃雲泥之彆。

陸雲培是劉曼柔的兒子,若不扶正劉曼柔,他就注定隻是妾氏所出的庶子。

庶子沒有繼承權,也享受不了家族資源,雖能參加科舉,可庶出的身份讓他要付出比嫡子更多的努力,才能站在同樣的水平線上。

陸子宴年紀輕輕便手握重權,那都是在戰場上憑自己本事打拚來的。

他一身傲骨,坦坦蕩蕩,若是不知情也就罷了,可他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陸家子嗣,就不可能再違背自己本心,假作不知打壓真正的陸家血脈。

他受了陸家的教養,覺得自己有愧於陸家,出於彌補,也必定會讓陸家唯一的獨苗,前程一帆風順,繼承家族餘蔭。

屋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謝晚凝怔怔抬眸,望向對麵的男人,陸子宴朝她輕輕一笑,抱歉道,“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有幾個原因。”

再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他道“其一,我是個最普通不過的男人,我隻想讓自己在心愛的女人麵前形象高大,讓你以我為榮,而不是成為一個鳩占鵲巢,盜取忠烈世家餘蔭,身世複雜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其二,我發現自己真實身份的事,不能叫彆人知道,並非是不信你,而是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對你身邊人也越好。”

“你長於深閨,所見所聞不過是後院勾心鬥角,朝堂上的波譎雲詭你無法想象,我不願也絕不能讓你陷入危險之中。”

……危險之中。

陸子宴嗓音一哽,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自認為已經把所有的威脅都排除在外,將人護的密不透風,在他的防護下,她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他活著,他愛她護她一輩子,他死了,她也能平平安安回謝家繼續當她的貴女。

可他卻忽略了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