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了腰帶,他直接脫下那件短襖,裡麵是乾淨潔白的中衣。
靳大娘子心中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忽然厲聲道:“霍十二郎,你這是做什麼,光天化日,當著外人褪去衣衫,簡直是頑劣至極,有辱斯文。”
崔雲昭簡直要給她喝彩。
能說出這麼幾個詞,倒也不是簡單人物。
霍成樸鼓起的勇氣,被靳大娘子這麼一訓斥,立即就消散些許。
他的手僵硬地按在衣領處,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發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能做到這一步,崔雲昭已經很欣慰了。
她讚許地看著霍成樸,然後輕聲開口:“我們家十二郎才八歲,靳大娘子,不會連個八歲的孩童都要講究什麼禮儀規矩吧。”
“再說,你們口口聲聲說證據,說完顏聰受傷,可是從來沒給我們看過傷處呢?我這個人一貫講道理。”
崔雲昭眯了眯眼睛,道:“既然我們要把事情議論清楚,那就從頭議論,十二郎,繼續。”
崔雲昭說話總是很溫柔,她的聲音清潤動聽,仿佛溪水滴落清泉,叮咚悅耳。
霍成樸竟是被她安撫了情緒,片刻後,他咬緊牙關,直接脫下了身上最後一件中衣。
中衣脫去,露出他消瘦單薄的身體,也露出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
那些傷痕都集中在上臂、腰腹和後背處,霍成樸很懂事,甚至還轉了一圈,把那傷給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崔雲昭看他小臉緊繃著,緊緊抿著嘴唇,鼓勵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溫言道:“好了十二郎,你做的很好。”
霍成樸目光倏然落到崔雲昭臉上,然後便羞澀一笑。
他稚嫩的笑容天真而純粹,有一種曆經磨難之後的釋懷。
今日這一脫,似乎讓他卸掉了滿身枷鎖,讓他終於能感受到屋外溫暖的陽光。
那麼暖,那麼熱,心裡也跟著踏實起來。
霍成樸穿好衣裳,一步一步,回到了崔雲昭身邊。
崔雲昭又對他笑了一下,然後便挑眉看向了完顏氏一家。
“今日也是湊巧,本來是我們想要登門找貴府議論此事的,既然貴府提前登門,還倒打一耙,那這件事就不得不分辨清晰了。”
崔雲昭看向靳大娘子,眼眸裡有著讓人心顫的冰冷。
“我們家十二郎自幼體弱,年歲漸長後,便跟隨十一郎一起去張氏武學學習,他人老實,也聽話,加上年紀幼小,武學的文課先生和其他同窗都很喜歡他。”
這些事情,崔雲昭都問過霍成樟,霍成樟說的很清楚。
崔雲昭繼續道:“隻可惜,有的人卻
看一個孩子不順眼。”
崔雲昭一字一頓道:“貴府的完顏聰7[(.)]7?7.の.の7,
如今已經有十二歲了吧?應該是比十二郎大四歲,
原我沒見過,
現在瞧見了,
才知道為何十二郎怕你。”
“你仗著年紀大,個子高,就那麼欺淩一個比你弱小的孩子,完顏聰,你丟不丟人?”
崔雲昭完全不去看靳大娘子,也不管完顏山倏然而變的臉色,她步步緊逼,所有的質問都砸在了完顏聰臉上。
完顏聰滿臉是汗,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卻不料受傷的右腿無
力支撐,嘭的一聲摔倒在地。
狼狽又不堪。
完顏山麵色驟變,厲聲嗬斥:“崔娘子!”
崔雲昭看都不看他,她步步緊逼完顏聰。
“你嘴上說是為了死去的堂叔,說堂叔的死都賴十二郎的姐姐,但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崔雲昭語氣冰冷,一字一頓紮在完顏聰心裡,“你最清楚了,你欺負不了比你高比你壯比你武藝好的人,所以你找了同窗中最弱小的那一個,厚顏無恥地欺淩他,釋放你心裡的快意。”
“完顏聰,你真無恥。”
————
完顏聰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根本就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整個人都是蒙的。
他完全沒想到,心裡最深處的秘密居然被發現了。
現在被崔雲昭逼到這個地步,縱使出門之前長輩千叮嚀萬囑咐,他也顧不上其他了。
他下意識就要為自己辯解。
“我不是無恥,我不是!”完顏聰的聲音還有這少年人的稚嫩,可說出來的話卻陰毒無比,“我打他怎麼了?要不是他姐姐,我堂叔就不會死,不會死!”
“他活該!”
靳大娘子和完顏山異口同聲:“閉嘴!”
可也已經晚了。
完顏聰自己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
這一瞬間,形勢逆轉。
原本上門討要說法的苦主,瞬間變成了最初的欺淩者,尤其是完顏聰被崔雲昭嚇唬住,不自覺說了實話,這樣完顏氏一下子沒了儀仗。
靳大娘子麵色很難看,她耷拉著臉,狠狠瞪了沒用的完顏聰一眼,然後才抬眸看向崔雲昭。
靳大娘子硬生生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聰郎還是孩子,孩子的話做不得數。”
“嗬嗬。”
崔雲昭忽然笑了一聲,那聲音卻並不顯得愉悅,隻有清晰可聞的嘲諷。
“靳伯母,您這麼說就不講理了,貴府打上門事嗎?怎麼……”
崔雲昭眼皮一抬,淩厲看向了靳大娘子:“這麼,你們家有好處時,孩子的話就算作數,你們家沒好處時,孩子的話就不算了?”
“天底下可沒有這麼好的事。”
崔雲昭一字一頓,打破了完顏氏最後一點幻想,靳大娘子張了張嘴,卻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
她們家憑借人口多,又頗會打蛇打七寸,這麼多年在博陵城還從未吃過虧。
今日
他們打量著霍檀不在家中,拿著現成的證據來說事,即便要不到那三十畝田地,怎麼也能訛詐些銀錢。
可萬沒想到,事情還有反轉的一天。
靳大娘子從未折戟沉沙過,完顏山人也相對年輕,兩個人一時間都有些抓瞎,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倒是坐在後麵的趙老太太,還能維持著長輩的體麵。
崔雲昭的目光慢慢落在了老太太身上,此刻,趙老太太也在看她。
似乎是在揣摩她能淩厲到什麼地步。
崔雲昭好不怯場,大大方方給她看,甚至還衝她展顏一笑。
當真是名門貴女,聰慧沉穩,毫不怯場。
霍家以後不好對付了。
趙老太太心中一沉,她收回視線,片刻後,才道:“聰郎因為受傷,是吃了藥過?@?@??”
“一個神智不清人的話,是做不得數的。”
趙老太太慢慢說:“貴府的十二郎受了傷,挨了打,可我們也不知,這些傷究竟是哪裡來的。”
她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以為自己在為完顏氏開脫,卻不料已經落入了崔雲昭的陷阱。
崔雲昭卻就等她這句話。
聽到這裡,崔雲昭歎了口氣:“我們家十二郎是個好孩子,在外麵受了委屈從來不說,若非他長兄細心,發現他身上的傷痕,我們至今仍然不知他在武學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話是托詞,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