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霆這一次認識了許多人,知道了很多事,看到了很多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也結交了不少好兄弟。
一場考試,並非崔雲霆遇到的難題,反而讓他獨自成長起來。
從那個偏執的少年郎,慢慢長成可以看得見天下,看得到民生的男子漢。
崔雲霆看著眾人,他最後說:“我不懂他們為何要死要活的,他們已經比很多人都要過得好了,生下?_?_??”
最後兩個字,他很艱難才說出口。
因為尋死覓活的人之中,也有他的父親。
崔雲昭很欣慰。
但她也依舊擔憂。
崔雲霆雖然能看到世情,卻也依舊偏頗,似乎在他的世界裡隻有非黑即白。
因為父親的過世,因為父母離去之後他遭遇的種種,讓他從骨子裡厭惡父親這樣的人。
這樣隻關心自己的抱負,隻想著名留青史的文臣,是崔雲霆如今最厭惡的人。
崔雲昭歎了口氣,她剛想開口,有些冰冷的雙手就被霍檀握住了。
她抬起眼眸看到了霍檀沉靜的眼。
無論遇到什麼事,霍檀從來不慌張,他就如同院落中的參天大樹,明明自己也是初生的新枝,卻堅定立在那裡,為人遮風擋雨。
霍檀對崔雲昭
搖了搖頭?()_[(.)]????╬?╬?,
然後才抬眸看向崔雲霆。
他在崔雲嵐和崔雲霆麵前,
從來都是和氣的姐夫,
但是此刻他的目光卻嚴厲起來。
“霆郎,
你這樣想是錯誤的。”
“是,許多出身寒苦的讀書人確實考到鄉試就放棄了,可那並非他們所願,不過是世情所迫罷了。諸如嶽父或者慕容彬這樣的肱股之臣,為國為民憂心,為抱負不能伸展而痛苦,同樣也是世情所迫,兩方都沒有錯。”
崔雲霆愣了一下,他看向霍檀,隻能看到他眼眸中一望
無際的深海。
那海是那樣的深,那樣廣,卻沒有一絲風浪,平靜得讓人心驚。
“每個人走的道路,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作為晚輩,作為因為父親過世而命途坎坷的孩子們來說,我們不能抱怨他們的抱負是錯誤的,但我們可以控訴他們自私。”
“他們的抱負包含天下蒼生,唯獨沒有自己的兒女。”
崔雲霆的眼眶倏然紅了,雙手在膝上緊緊攥成拳頭,顯露出他內心的掙紮。
霍檀的話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見他如此,霍檀和崔雲昭對視一眼,都微微鬆了口氣。
片刻後,霍檀看向崔雲霆,告訴他:“為官者,自當要一心為國,全心為民,要支持正義,匡扶國祚,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這才是好官。”
“為人父母者,要照顧家小,撫育後代,讓後世子孫能被其蔭蔽,茁壯成長,這是好長輩。”
霍檀看向崔雲霆,道:“世上從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人,想要既做好官,又做好人,甚至還要做好長輩,更是難上加難。”
“可因為難,因為不好做,就不去做嗎?”
“人生之路,永遠不可能一帆風順。”
霍檀語氣堅定:“隻看如何選擇。”
————
這個話題太深奧了。
讓崔雲霆愣了好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霍檀看似中正平和,可他也同樣隱晦地抨擊了崔昊和慕容彬這樣的人。
抨擊的不是他們的理想抱負,是他們的自私。
殷行止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霍檀,似乎是沒想到他對官場上的事情看得這麼透徹。
不過對於年少的崔雲霆來說,霍檀還是太過嚴厲了。
不過他是武將出身,嚴厲一些才對。
想到這裡,殷行止便拍了拍崔雲霆單薄的肩膀,聲音溫柔。
“霆郎,你還小,還在讀書,以後的事情可以不用這麼早就下定論。”
他見崔雲霆仰頭看過來,眼睛紅彤彤的,不由溫柔一笑。
他總是這樣,似乎從來都不會生氣。
君子如玉,端方自持。
“表妹婿說得對,既然你選擇這條路,就不能半途而廢,也不能因為坎坷和艱難就退縮,更不能因為偏見而失去平常心。”
他聲音溫柔,態度溫和,可話語之間卻依舊有著堅韌不拔的氣質。
“是,我知道,在官場上想要堅持自己的心很難,當抱負不能被施展的時候也很
痛苦,可是霆郎,痛苦就不去做嗎?”
“在痛苦和掙紮裡,我們堅守本心,努力做到自己想要做到一切,實現抱負和理想,堅持走到最後,才應該是一個文臣應該做的事。”
被兩位兄長這樣教導,崔雲霆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還有著少年人的天真。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又有些惆悵了。
“怎麼就這麼難呢?”
殷行止不由笑了。
“做什麼不難呢?天底下就沒有輕鬆的事。”
說到這裡,殷行止又拍了拍崔雲霆的肩膀,聲音依舊溫和:“好了,現在是你剛剛高中的大喜日子,你要做的就是開心這幾日,歡歡喜喜把謝師宴辦了,然後再說其他。”
“日子還長,咱們先吃飯,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沒想到,殷行止倒是很會勸誡人。
霍檀深深看他一眼,也牽著崔雲昭的手站起身來,笑道:“對,先吃飯。”
一家人就去了膳廳。
殷行止不能吃酒,霍檀也有公務在身,於是大家便都端起了茶盞,一起碰杯慶祝。
殷行止看向霍檀:“望表妹婿好好待表妹。”
霍檀回敬他:“表兄放心,我自然會好好珍惜自家娘子。”
晚膳可以說是賓主儘歡,不過殷行止常年吃藥,許多菜品都不能吃,他隻是陪著坐在邊上,吃他那一碗黍米粥。
崔雲昭見他這樣,又忍不住道:“程氏藥局要開張了,等他們開張,表哥就去看一看,程氏的醫術真的好。”
殷行止笑了笑,嘴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多謝表妹關心。”
他掩唇咳嗽一聲,等到喘過氣來,才歎了口氣:“我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不好治,須得悉心調理,日常生活都得仔細。”
“誰都治不好。”
崔雲昭蹙了蹙眉頭,想要在說什麼,可手卻被身邊的霍檀握住,便沒有再多言。
用過飯之後,崔雲昭跟霍檀便要走了。
她見崔雲霆有些依依不舍,想了想便道:“霆郎剛考完,倒是可以放鬆一段時候,等表兄春闈結束,霆郎再來同表兄住幾日,也好照應表兄。”
殷行止卻笑了:“無妨,那些書我已經讀了十幾年,早就爛熟於心,倒是不差這十幾日光景,不如等謝師宴辦完,就讓霆郎過話。”
殷行止從小就心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