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墨離輕聲細語地問著,似乎在詢問金來香要不要吃糖葫蘆。
因著嗓音還是少年,於是問出這話那語氣竟還帶著天真的味道,令聞者無端心悸,天真裡的殘忍最讓人害怕,特彆是你可以看到千墨離此時嘴上還帶著笑。
他毫不介意在金來香麵前展現出惡劣的一麵,他也不需要裝什麼尊重師者的乖乖徒弟,便直勾勾盯著金來香的反應。
金來香渾身僵硬地望著他,一瞬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忘了做出任何反應,隻眼珠那弧明亮在閃爍,呆呆愣愣地看著,慢慢的眉間重重壓下。
很快,金來香直起身,用以往平常的語氣道:“給,若你哪天真要殺了為師,為師不會還手。”
千墨離抬起頭道:“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把自己性命交出去?”
“為師說過,徒兒想要什麼,為師便給什麼,哪怕是為師的性命。更何況為師既然給了你承諾,怎能食言,要不然還怎麼當你師父?”
金來香說著說著,一隻手自然而然攬過千墨離的肩,將那少年兜到寬大衣袖下,像護著巢裡的雛鳥。
千墨離自然抗拒這身體接觸,但他整個人已經被金來香帶著走,頭頂依然傳來那人滔滔不絕的說話聲。
“況且,徒兒能想到要殺死師父,那自然是為師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比如?”千墨離順勢隨口問道。
金來香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徒兒在聽著,更沒料到徒兒竟在這句話上提出問題,想了想,低聲道:“比如,殺你全家。”
千墨離震驚,抬眼望向金來香。
金來香忙拍拍徒兒肩膀:“為師隻是打個比方,你想想啊,一個徒弟要真能做出殺死師父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那一定是這師父該殺啊,這師父定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徒弟的事,比如殺了徒弟的家人,或是整天虐待徒弟,或是背叛徒弟,總之,這修真界裡,徒弟殺了師父,那是正常現象。”
千墨離點頭讚同,這話倒不假,他就挺想殺死他上一世的師尊白顏畫,說是師徒,但他們二人之間從未有過一丁點師徒情誼。白顏畫從未把他當成人看,而他從心底也未認白顏畫為師。
金來香繼續道:“因此你哪天真要殺了為師那也是為師有該殺的地方啊。徒兒你小小年紀就有這麼超前的覺悟,實在是該讚揚啊。”
千墨離聽得金來香胡掰扯著,心道怪不得他問能不能殺死師尊時,金來香一口回應得這麼平淡,敢情是這麼個想法。
想來也是,他也隻是突然冒出個問句,又不說是在哪種情況下,金來香自然理解為其他東西。
又聽到最後一句金來香竟然還誇讚他,千墨離嘴角抿了抿。
這金來香,當真好耍好利用。
麵前景象從寬敞大道變成林間小徑,空中飄著濃鬱的花草芬芳。
千墨離道:“這是要去瑤池閣?”
金來香:“在回家之前,為師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千墨離沒有吭聲,直視前方,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為何金來香能把自己住的瑤池閣說成“他們的家”這麼自然。
穿過林徑,前方視野豁然開朗,雲霧繚繞的白玉台階綿延而上,兩邊立著參天古樹,枝繁葉茂。
在台階的最高處,則矗立著一塊巨大的青石,石上掛著紅綢帶,紅豔奪目。
金來香道:“徒兒,這塊石頭名為望師石,結為師徒的二人會在這石上刻下姓名。你仔細瞧,這望師石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一對對師徒。”
千墨離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他上一世的師尊白顏畫更不可能帶他來過,目光好奇落到望師石上,道:“在石上刻下名字,有什麼用呢?”
金來香道:“無用。”
“無用?”
“是的,無用。”
千墨離狐疑,望著那些字跡:“既然無用,為何那麼多人還把名字刻在上麵呢?”
金來香笑了笑:“因為第一對師徒在上麵刻下了名字,第二對師徒見了,便也刻了,第三對師徒來了,也刻了上去,第四對、第五對,於是越來越多的師徒把姓名刻在上麵,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今日這副模樣。你不知道每對師徒刻上去的原因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這麼做,但它就是存在了。”
千墨離挑眉:“若日後斷絕師徒關係了,再在這石上看到以前刻下的姓名,豈不尷尬呢。”
金來香道:“可那也是他們曾經的過往啊。徒兒,既然為師帶你來這,不如我們也在此刻下姓名,如何?”
千墨離早猜到金來香有此意,然而他拜金來香為師隻是為了利用此進入修真界,心中未曾真有師徒情誼,對於刻下名字根本無所謂,便隨意點了點頭。
恍然間瞥見那人眉眼帶笑,星眸璀璨,令千墨離怔愣了一刹那,但也僅是一刹那便收斂起神色。
他大概率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跟他廢除師徒關係。
“好了,徒兒,咱們師徒二人都已將姓名烙印在這石上。”金來香收回手指,看著石上刻下的“金來香”。
千墨離也借著靈力寫畢,在寫下“離”字的最後一點時,看見在名字右邊的金來香三字,忽然有股異樣的心情,那是種……說不清楚的感受。
好像冥冥中他與金來香建立了某種聯係。
在望師石的左側,千墨離瞧見了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子長相英俊儒雅,女子美貌溫婉動人,二人並肩站立,靠得極近,相攜的姿態頗為親密。
千墨離皺眉,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道:“師尊,你見過哪家師徒,是這樣的?”
在他說時,便見那男子拉過女子,湊到唇邊吻了吻,女子含羞帶怯地嗔了男子一眼,男子卻似很滿足般露出淺笑,摟住女子腰肢的手緊了緊。
那模樣,分明是在秀恩愛。
“還親嘴的呢?”千墨離睨了一眼身後自家師尊。
金來香一陣頭皮發麻,得虧臉上胭脂紅透掩飾了臉上窘態,不知該如何向年幼的徒兒解釋這師徒之間還有一種禁忌之戀,隻道:“徒兒不要學,不要學。”
千墨離聽到那男子小聲說著“相愛”“永遠在一起”雲雲字眼,道:“你確定這是望師石,而不是其他彆的什麼奇怪的東西?”
“這……”金來香噎住,一時答不上話來。
這時從台階又上來一對男女,聽到他們談話,女子笑道:“仙君,你們寫錯地方了,這石頭不是望師石,而是姻緣石。”
“啊?!!”金來香驚訝叫出聲,“那望師石在哪?”
女子答道:“望師石早就不存在了,在十年前就被人一掌劈碎,如今這裡隻有姻緣石。”
金來香啞住,看向石上“千墨離”“金來香”,本想帶徒兒來望師石,結果卻弄巧成拙。
千墨離微微眯起眼睛,瞅著金來香那驚愕表情,欲言又止的窘態,壞心眼起,大聲道:“徒兒真是好榮幸好開心啊,與師尊成為師徒的第一日就與師尊互相在姻緣石刻下名字唉。”
他故作喜悅,特地把語氣調調揚高,引得姻緣石旁的其他道侶注意,紛紛轉頭看來。
千墨離見了,更加起了作樂心理,特地高舉手,向給他們作答的女子問道:“師姐師姐,剛剛我與師尊也在姻緣石上刻下姓名,是不是就能與師尊在一起呢,永生永世都不分開啦?!”
女子聞言不禁掩嘴一笑,低頭看著眼前少年道:“自然啦,姻緣石可是有靈性的,隻要留下了名字,這兩人便一輩子相守不離,誰也拆散不了。即使一方走了,另一方也終會等到。”
“哇,太棒了太棒了。”千墨離興奮地連喊幾聲,伸手拽住金來香衣袖,激動萬分,“徒兒要和師尊永遠在一起呢!”
金來香沒想到徒兒反應這麼大,又看見圍觀的人群逐漸變多,擔心其誤會,忙道:“哈哈哈哈哈當然當然,為師怎麼可能隨意亂拋棄徒弟,當然是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忙轉頭對其他道侶道,“本來想帶徒兒去望師石,結果弄錯了寫到姻緣石上,讓諸位見笑了,見笑了哈哈哈哈——”
這邊金來香急得解釋,那邊千墨離仍在搗亂,他一把抱住金來香的胳膊撒嬌:“師尊可不準撒謊,不許騙徒兒,等徒兒長大了,就娶師尊。”
金來香慌亂阻止,捂住千墨離嘴巴。
姻緣石旁的道侶們見狀,都被千墨離這童言無忌逗得哄笑。
有人附和著打趣道:“那恭喜仙君了,祝二位能夠終成眷屬,白首偕老。”
“仙君是我見過第一位與徒弟在姻緣石上刻下名字的人。”
“你可要快點長大才行,免得你師父走了,你哭著都沒有力氣留住。”
金來香頓時慌了,急忙擺手推辭:“徒兒不過是開玩笑罷了,他還小,什麼也不懂,胡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