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五人點頭讚同,悄無聲息跟在千墨離身後。
千墨離走出院子時便知有人跟蹤他,隻三下五除二便甩掉了那些人,來到一個偏僻巷口,靠著牆低頭沉思,手覆在右袖上,他能感受那隻蓮鄔神躲在他袖子裡瑟瑟發抖,吭都不敢吭出一聲。
忽然,有一個問題擺在了他麵前,這是他這種自私、自我利益的人最不應該產生和思慮的想法——這袖中的蓮鄔神,到底交出去,還是不交?
蓮鄔神悶悶的聲音傳來:“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想被獻祭,我不想死。”
千墨離垂眸,嘴角掛起冷笑:“放了你?放了你讓其他人捉走嗎?他們不也照樣把你抓去獻祭。”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呀,我沒有傷害他們,他們為什麼要捉我去獻祭。”它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淒苦又懇切。
千墨離嗤笑:“因為你的存在就是要被送給水渭大人獻祭呢。”
“嗚…嗚……”蓮鄔神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口中呼喚爹爹娘親。
千墨離閉了閉眼睛:“若你隻是一隻普通的白蘿卜精,或許還可以平安度過一世,但你偏偏開了花,成為蓮鄔神,這樣的你,注定不會善終。”沉默了會兒,發出輕笑,“嗬,一隻蘿卜竟然有了生命。”
那語氣好似在說“一顆邪珠竟然有了生命”,說到最後已經不知是在說蓮鄔神還是在說他自己。
蓮鄔神哭泣的聲音漸弱,直至停止,又改為求饒。
千墨離聽得耳朵疼,眉頭深蹙,罷了歎口氣道:“我跟你是同類,這次我對你網開一麵,給你一個活著的機會,但能不能活下去全靠你自己,如果你不變強,遲早會被人魚肉。下次你再被我捉到,我可不會放了你呢,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好自為之。”
他說著把蓮鄔神從袖中掏出來,掌心裡的小家夥跪倒,朝他磕了兩個頭,滿懷希冀目光望著他。
“謝謝,謝謝,謝謝你。”那小東西爬起來,轉過頭跑了。
然而還沒有跑出千墨離掌心,一根銀絲線飛來纏繞住蓮鄔神,將它帶走,千墨離反應迅速,左手一把抓住銀絲線,掌心被割破,用力一扯,另一頭的人從牆頭拽了出來。
千墨離手臂牽動銀絲線,那邊的人被他扯得飛撞在牆壁上。
“你想從我眼前搶走蘿卜精?”
千墨離把蓮鄔神重新藏入袖中,他可以放過蓮鄔神,但不能拱手讓給他人,這是兩碼事。
另外五人見勢拔劍衝來,千墨離手腕翻轉,一柄長劍在他手上靈巧如遊龍,一招一式乾淨利落,轉瞬間避開眾人圍攻,並趁此機會奪走一人手中劍,與此同時另外四人的武器也刺向了他。
他側身避過,反腿踢翻其中一人,目光鎖定一人,一躍而去,長劍劃破空氣直取對方脖頸。
那人急忙揮舞長劍格擋,然而隻是徒勞,千墨離手握劍順勢一削,隻聽叮的一聲,那人的劍斷作兩截,劍尖穿透長袍,劃破皮膚,鮮血汩汩流淌,那人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你……”其餘人見狀不由愣住,看到紅騰騰的血都驚了驚。
千墨離挑唇微笑道:“你們還要繼續嗎?”
那些人不甘心地盯著他,千墨離奪走了他們那麼多的積分,他們本想讓千墨離也嘗嘗被人搶走的滋味,可千墨離太強,明顯打不贏他。
然而他們的打鬥也吸引來了其他弟子,紛紛趕過來,那六人見著立馬叫道:“千墨離手上有蓮鄔神,誰搶到算誰的。”
“彆忘了這小子搶了我們多少積分,這次可彆再讓千墨離一人占了這全部積分!”
這話像炸彈般扔在人群裡,頓時掀起一陣波浪,趕來的弟子裡麵便有先前被千墨離用計奪走分的人,此時怎能再讓他獨享,便爭先恐後撲過去,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千墨離衣袂飄揚,左閃右避躲開幾人合擊,哪怕人數增多也能周旋一番,不輸分毫,甚至隱約壓製住了他們,被他碰到的人均遭殃,眨眼間一半的人倒在地上,哎呦叫個不停。
這時村民們聞聲趕來,激動道:“你們已經找到蓮鄔神了?!”
眾人見村民們來了,都停止打架,蓮鄔神仍在千墨離手裡,誰也沒有搶過來,見此沒轍,紛紛收起劍抽身退出戰圈,讓千墨離去做那功勞第一人。
這時村裡有威望的老者拄拐杖顫巍巍走上前,問道:“蓮鄔神呢?”
有弟子指著千墨離道:“就在他身上。”
村民們看過去,一擁而上:“快,快把蓮鄔神拿出來,時間來不及了。”
“大家都等著呢。”
“太好了,太好了!水渭大人保佑啊。”
千墨離被推搡著往後退兩步,但很快村民們將他團團包圍,將他困在當中,急催促道:“蓮鄔神呢,快拿出來吧,耽擱一秒,我們村子就危險一分呐。”
“蓮鄔神,不在我身上。”千墨離站穩腳跟,緩慢答道,幾乎是下意識的否定。
“哈?!”那最先用銀絲線纏住蓮鄔神的弟子驚道,“都這個時候你就彆護著了沒有人跟你搶啦!我都看到你把它塞進衣袖裡麵!”
村民們聞言立刻七手八腳扒拉千墨離衣服,這蓮鄔神可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須儘快獻祭出去,一旦超過時辰,水渭大人就會降下大水,他們整個村子都完了。
千墨離皺眉,打開那些人的手,騰身飛躍,向後落在村民外圍,不讓他們觸碰自己,但他一落地,周旁弟子便抬劍刺向他或是鉗製住他,想要從他身上拿走蓮鄔神,但都被千墨離躲過。
“喂千墨離,你做什麼!還不趕快把蓮鄔神交出去,讓大家都完成任務,我們可沒有時間在這裡陪你耗。”
“就是啊,你放心好了,現在沒有人跟你搶,你肯定是得到最多積分的那個人。”
眾人都不解這千墨離有什麼好躲的,把那蓮鄔神像個寶貝揣藏得好好的做什麼?
千墨離落在屋簷上,俯視下方每一個人的神情,滿臉焦急和渴盼,他應該立馬交出去,這隻是一場試煉,拿到積分便好,但事實是,他竟然,交不出去。
蓮鄔神什麼也沒有做錯,就因為村民要保護自己的村子就要把它獻祭,與他一樣,就因為他是萬劫珠,那些宗門就要獻祭他。
可這是為什麼,那些人想活,他就不想……活著嗎?
千墨離低頭不言,心有悒鬱,眉峰緊蹙,心底的戾氣越聚越多。
“千墨離!快把蓮鄔神拿出來!你要害死所有人嗎!”有人怒吼道。
“你快點,彆磨蹭了。”
千墨離緊抿嘴唇,緘默片刻,道:“為什麼一定要是蓮鄔神?”
“什麼東西?試煉任務就是這麼說的啊?”
但千墨離目光放在村民們身上,顯然是在詢問他們,村民們急切答道:“隻有它有能力阻止水渭大人降下水災,蓮鄔神的存在就是為了幫助我們村莊渡過這次大災啊。”
“你還猶豫什麼,蓮鄔神可關乎我們村莊的安危!”有人提高音量喊道,“彆拖延時間了,快把它交出來!”
“就是,彆廢話了,趕緊交出來吧。”其餘弟子紛紛附和,千墨離不交出蓮鄔神就是罪大惡極,是天理難容之舉。
金來香心裡湧起一股悲涼感,這次的試煉任務設計得簡直就像是為千墨離量身定做。
“這個就是蓮鄔神。”忽然的,千墨離從袖裡拿出小蓮鄔神,把它托舉在掌心裡,村民們見到發出轟然激動聲,仿佛看到光明,有了生的希望。
“是,是,這個就是蓮鄔神!”
“快點快點!把它放在祭台上麵獻祭給水渭大人!”
一眾弟子們愣了愣,這蓮鄔神竟然是個開了花的白蘿卜?而且那小東西竟然還會哭,且還能發出人的嗚嗚聲?
“它是一顆白蘿卜精,常年修煉有了靈智和生命,能口吐人言。”千墨離道。
這下弟子們更加驚訝:一棵蘿卜也能修煉出生命嗎?!
千墨離對眾人們的反應很熟悉,在上一世人們也震驚他這顆邪珠竟有了生命,還變成了人。
“它在我袖裡哭,它說它不想死,它說它不想被獻祭,它說它是無辜的。”千墨離平靜敘述,看向蓮鄔神,“是嗎。”
蓮鄔神委屈巴巴地點點腦袋,淚流滿麵,伸出枝條纏上千墨離手指,嗚咽著訴說它的委屈,仿佛受傷的小孩兒。
眾弟子們麵麵相覷,原來這還真是個有靈性的蘿卜。有人開始動了惻隱之心,忽覺這獻祭會不會有些太殘忍。
村民迫切道:“這個蓮鄔神會汲取土地養分,留久了土地貧瘠,種不出莊稼,同樣會危害村莊存亡啊。”
“它現在還小,等它長大了,方圓百裡的土地水分和營養都會被它吸得一乾二淨!”
“快點交給我們,讓我們獻祭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村民越說越激動,七嘴八舌的勸說。
蓮鄔神似是聽懂了他們的話般,哭得更厲害了,花瓣抖動搖晃,仿若在泣血。
弟子中有人漸漸動搖,但也有人道:“它隻是一隻蘿卜精,何必考慮它,彆忘了我們剩的時間不多了,再不獻祭這些全村的百姓都會死!”
“生命本來就是不平等,一個成精的蘿卜哪能跟人的性命比。”
“對啊對啊,我們不能為了一個蘿卜丟掉百姓的命吧!”
這話讓蓮鄔神更加悲憤,眼淚流得更凶,千墨離望著那群人,嘴角勾起冷笑,那冷笑透過風傳遞,連他的舌頭都因此感到一絲涼意,似乎是在告訴他,人言苦楚,一言難儘。
等冷意散去了,眼珠就泛起一層濕潤,這樣的話,他曾也聽過許多遍。
“看到了嗎,隻有讓自己變強才能活下去,不會有人憐憫弱小,更不會有人管你的死活,你要活著,就要不惜一切代價變強。”
千墨離對著蓮鄔神說到,卻更像在告誡自己,那冷然殘酷的色素再次竄上眼底。
“千墨離,你若不忍心就給我滾一邊去,把蓮鄔神交出來就完事了,彆裝菩薩心腸了。”
“這位少俠,懇求你把蓮鄔神交出來吧,我們全村的人都會遭殃的,我們還不想死啊!”村民們突然齊刷刷跪倒在千墨離麵前,痛哭流涕地哀求。
“千墨離你還猶豫什麼,快交出來啊!為了一個蘿卜不顧全村人的死活嗎。”
蓮鄔神顫栗著身體,將花朵垂得很低,千墨離握著蓮鄔神的手緊了緊,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他的選擇,好似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局麵,自殺和不自殺,他必須得選一個。
神義殿內,虛世天尊望著試煉場傳來的景象,捋須微笑地點了點頭:“時機已到,師弟,我們直接達到任務結局,讓大水淹死這些村民吧,給他內心一點小小的震撼,我要讓萬劫珠親眼目睹,如若未來他不願獻祭,那麼被他害死的天下人是何等慘相。”
扶陽真人喜逐顏開,拍掌道:“原來師兄打的是這主意啊,妙哉妙哉,哼,先讓萬劫珠知曉這後果的嚴重性,後麵再讓它獻祭便輕而易舉了。”
虛世天尊信心滿滿,從此刻開始布下絲絲密密的局網,一年、兩年、三年,他都等得起,他不信千墨離不提劍自戕。
等獻祭了萬劫珠,祝音門成功修補邪界,這極大的功勞榮譽一定會讓他們坐穩修真界正道魁首的位置,天下第一宗的名號一定是屬於他們。
另一邊,金來香看著望景池,握著鏡子眉頭緊鎖,他不能再讓徒兒痛苦下去了,千墨離不該去做出這種殘忍的選擇,無論這任務是誰設置,又有何目的,他都必須出手改變這任務的線,便要將任務更改為讓蓮鄔神願意獻祭。
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身旁施定柔叫起來:“啊!怎麼發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