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對於眼前的境況, 戚斂有幾分熟悉。
她眸中浮現一絲茫然——
這……又是在夢中?
可周遭的一切,以及床榻間麵露痛色的聞楹,都太過真實。
戚斂甚至感覺到, 少女咬在?自己指尖的貝齒, 正?在?輕輕打?著顫。
她?的眼睫被淚水洇濕,似在?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有過先前在?夢境中的記憶, 戚斂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她?緩緩抽.出手指:“聞師妹?”
清冷嗓音中淡淡的關切。
許久不曾聽到這聲稱謂, 聞楹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委屈, 她?帶著哭腔道:“師姐, 你……怎麼才?來??”
戚斂眸中一暗:“是?我無用。”
說話間, 少女宛如?一條被雨淋透了小貓, 朝她?蹭過來?:“師姐……你幫幫我……”
話音未落, 聞楹被披帛束緊的雙腕卻被一隻長指冰冷的手按回枕上。
戚斂嗓音裡有一絲啞意:“聞師妹不要亂動, 先氣?沉丹田。”
聞楹哪裡還聽得進去她?的話。
上半身動彈不得,她?索性屈起腿, 在?眼前之?人瘦勁腰間摩挲著:“師姐……”
戚斂喉間一緊。
縱然這尊玉雕的傀儡身軀沒有觸覺, 可腦海之?中,她?似乎感受到少女柔軟肌膚的溫度, 以及她?散發的淡淡幽香。
身軀約莫僵硬了幾息, 隨後戚斂又毫不留情地將少女作亂的腿按了回去。
“聞師妹,氣?沉丹田。”戚斂正?色道, “然後照我說的做。”
聞楹終於意識到, 今夜的師姐,並不會如?同往常縱然自己。
她?不甘心?地癟嘴, 不得已深吸一口氣?,然後——
“丹田?”少女水霧氤氳的眼眸有幾分茫然。
丹田在?哪兒?
意識模糊之?中, 聞楹隱約聽見身前之?人似輕聲一歎。
然後,一隻冰冷的手落到她?小腹處,稍微用力按了按:“這裡,就是?你的丹田。”
“癢……”
聞楹想要躲開她?的手。
奈何手腕仍被桎梏在?枕間,她?隻能身軀繃緊了幾分,想要消減這極具侵襲感的癢意。
少女仰起頭,無意識呈現她?纖長的脖頸,以及精致的鎖骨。
雪白晃眼。
戚斂抿唇,她?收回了手:“聞師妹,照我說的做就好。”
陌生的癢意褪去,聞楹終於乖乖照著她?的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入丹田。
接著,戚斂一字一句傳授她?口訣:“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聞楹磕磕絆絆重複著。
話音剛落,戚斂感受到少女體內靈力流轉。
師妹何時竟有靈力了?
戚斂來?不及過問,隻接著道:“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
她?如?同一位啟蒙先生,極有耐心?地教導著一位牙牙學語的幼童。
倘若聞楹哪一字出了差錯,戚斂便會不疾不徐地糾正?回來?。
漸漸的,聞楹感覺似有一陣暖流,朝丹田處湧去,又朝四肢百骸散開。
在?這暖意的包裹中,她?似有一種嬰兒回到母體的安全感,痛意不知不覺舒緩。
戚斂指尖動了動,原是?想為她?輸送靈力,卻發覺這具身體並沒有修為。
戚斂眼底浮現一絲疑惑。
她?抬起手,看?向玉雕雪白的指尖。
雖不知自己為何會掌控這具身體,但?戚斂已然確定,眼前一切並非虛妄,而是?真實發生。
她?伸出手,朝雙眸緊閉的少女臉龐觸去,感受她?起伏的呼吸,鮮活的生命。
在?昆侖境與妖獸打?交道太久,戚斂幾乎快要忘記,與她?相處是?怎樣的感覺。
她?不由得傾身,長指與掌心?貼上少女巴掌大的臉龐,想要感受她?的氣?息。
這時,聞楹不安地動了動:“師姐……你的手好冷。”
戚斂動作一顫,觸電般收回手。
自己方才?之?舉,與趁虛而入的偽君子又有何異?
也就是?在?這刹那,戚斂所有意識陡然回籠。
她?睜開眼,耳邊不再是?少女一聲聲親昵無比的師姐,而是?避身的山洞外,昆侖境裡怒號的狂風。
戚斂攤開觸過少女臉龐的那隻手,上頭還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她?闔上雙眼,將方才?的經曆仔細回想了一番。
半晌後,戚斂從袖中取出傳音玉:“不知謝師兄可有肖長老的聯絡法訣?我有些事情,想向她?討教。”.
熬過藥效發作的月圓之?夜,聞楹又是?一條好漢。
她?睜開眼,發覺雙手腕間的披帛仍在?。
雖記不清是?如?何度過的,但?這至少意味著,自己沒有再和傀儡發生什?麼?
聞楹鬆了口氣?。
這時,屏風外傳來?陌生的腳步聲。
“何事?”
是?傀儡戚斂在?問來?人。
侍女對她?道:“隔壁那位修士說想見公主。”
“阿楹尚未醒,你先回去。”
不等傀儡將話說完,屏風裡傳來?聞楹的聲音:“我這就來?。”
說著,她?走了出來?。
臨走之?前,聞楹將仍舊縛著絳色披帛的雙腕遞到傀儡眼前。
傀儡會意,她?低下頭,動作靈巧地為少女解開腕間束縛。
聞楹活動了下有些酸疼的手腕,她?看?向侍女:“走吧,你帶我過去見他。”
侍女有幾分震驚地看?著兩?人互動,在?傀儡瞥來?淡漠的眸光後,又忙低下頭:“是?,公主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朝外頭走去,聞楹並未瞧見,在?自己身後,被留在?殿中的傀儡漆黑雙瞳中,浮現一絲若有所思。
“你來?了。”一見著她?,薑凡便開門見山,“昨夜有些事情,我還來?不及告訴你……在?昆侖境,和我一起被困進樹林裡的,共有六名同門,隻有我一人被帶到魔界來?了,而剩下的人……”
他頓了頓:“他們都當場死在?塔中。”
聞楹:“塔中?”
“沒錯。在?昆侖境那片樹林裡,我們先是?被藤蔓抓住,再送進樹林深處的一座佛塔裡。”薑凡道,“有一個?戴麵具的女人,親手殺死了他們。”
聽到他這一番話,聞楹陡然意識到,自己昨夜究竟漏掉了什?麼——
在?殷家村那日,她?是?被月城城主推下噬骨淵的。
而薑凡說的女人,十有八九也是?她?。
兩?人比對了一下細節,一樣的鎏金麵具,廣袖黑袍,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的確是?同一人無疑。
再聯想到月城之?中,受城主操縱的數千名修士,聞楹問道:“你確定那幾位同門,都已經被殺死了?”
聽她?這樣問,薑凡遲疑道:“應當是?吧,我也不知道那女子用了什?麼妖術,將他們的魂魄都給抽出來?了,然後放進一口大鼎中……”
聞楹喃喃自語:“沒有魂魄?豈不更方便她?操縱。”
薑凡:“你說什?麼?”
“此?事太複雜,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聞楹道,“總之?,你先安心?待在?這兒,要是?有能夠離開魔界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上你。”
“你的意思是?……”薑凡眼中燃起希望,“我們還有出去的可能?”
“希望雖渺小,總歸是?要有的。”聞楹道,“不然日子過得該多麼沒有盼頭。”.
離開魔界這個?念頭,從昨夜得知昆侖境中那片密林的存在?後,便縈繞在?聞楹腦海中。
既然魔族能夠將薑凡從昆侖境帶回來?,想必一定是?有秘密通道,能夠在?魔界和昆侖境之?間來?回。
而自己若是?找到這條通道,不就可以伺機離開。
有了離開的動力,麵對桌上豐盛的午膳,聞楹又多乾了兩?碗飯。
吃飽喝足,她?又躺回床上補覺去了。
床榻間,少女呼吸勻淨起伏著。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走到床前。
“阿楹?”
傀儡低聲喚她?。
見少女沒有反應,傀儡確認她?已睡熟,便轉身離開寢殿,朝魔尊八十六寢宮的方向走去。
……
寢宮之?中,銀台之?上數百隻蠟燭忽明忽暗,魔尊八十六斜倚在?男寵膝上,看?向半跪在?下方的傀儡:
“你的意思是?,公主已經察覺到昆侖境的秘密。”
“是?。”傀儡道,“且阿楹她?……似乎有想要借此?逃離的打?算。”
“這性子,果?真和她?的娘親一樣。”八十六不怒反笑,眼底浮現淡淡的懷念,“魔界就算再好,也留不住她?們,都想往外頭跑。”
“倒是?你這具傀儡,本尊不過是?讓你伺候她?的起居,為何你偏要主動告知本尊此?事。”
傀儡仰頭看?向她?,本該漆黑沒有情感的瞳孔,莫名生出幾分幽暗:“因為我和尊上一樣,隻想讓她?永遠留在?魔界。”
“戚斂想救她?離開魔界,你卻想讓她?一直留在?這兒?”
八十六眼底透露出幾分興味,“區區一根情絲,竟背叛你的原身,真是?有趣哈哈哈哈哈……”
傀儡抿唇不語。
直到八十六的笑聲停住,她?才?重新開口:“我不是?她?。”
“戚斂有殺父殺母之?仇,有仙門弟子之?責,公主於她?而言,隻能是?她?的師妹,而屬下……隻是?為阿楹而生。”
傀儡並不記得,這樣的念頭是?從何時產生。
興許是?擁有情絲那一日,興許是?二人親密那一夜,再或者……是?聞楹讓她?改口,能夠光明正?大地喚她?為阿楹,而不是?聞師妹那一刻。
“屬下不隻是?想當一具傀儡,更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站在?阿楹身側。”傀儡沒有掩飾她?的野心?,“還請尊上給我機會,讓我能夠成為真正?的戚斂。”
八十六收起麵上的笑。
她?坐起身,從床上走下來?,一步步走到傀儡跟前打?量著她?:“有戚斂的七情六欲,卻並沒有她?的仁義?廉恥,身為一縷情絲,竟妄想將原身取而代之??”
傀儡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反問道:“戚斂天生劍骨,若放任其修行,將來?必為大患,尊上難道就不想先將其收為己用?”
八十六身形定住,短暫的沉吟後道:“戚斂如?今已是?元嬰期修士,你身為一具傀儡,不是?她?的對手。”
又道:“本尊給你找一個?幫手。”
她?看?向寢殿中暗處來?:“出來?吧。”
昏暗的角落之?中,一道瘦弱的人影走了出來?。
傀儡側頭看?向她?,不由得雙眸微眯:“孟雲追?”
外界一日,抵得上昆侖境中十日。
大約是?在?昆侖境中待得太久,孟雲追早已不是?那個?隻有八歲的小女孩,看?上去長高了幾分,約莫在?十歲左右。
孟雲追麵色蒼白,並沒有看?傀儡戚斂,而是?老老實實在?魔尊跟前跪下:“尊上。”
“既然是?熟人,也就不用本尊多解釋。”魔尊八十六道,“你們兩?個?人,一起去昆侖境一趟,想辦法將戚斂引進月林中的回月塔。”
她?緩緩拔下烏發間一支金簪,將它遞給傀儡:“然後用它,抽出戚斂的魂魄。”
“是?。”傀儡接過金簪。
“可千萬要當心?些,彆讓戚斂反用它,取回你這根情絲。”
說著,八十六對孟雲追道,“不是?想要見到你的姐姐嗎?等你將這件事辦好,本尊就允許你常侍奉她?左右。”
孟雲追死寂雙眼中,浮現一絲光亮:“是?,屬下遵命。”
無人察覺到,寢宮之?外的窗欞上,一隻幽藍的透明蝴蝶悄無聲息地碎開。
另一端,小心?翼翼驅使著魂蝶偷聽的聞楹神情凝重。
原來?……在?傀儡的身體裡,有一根屬於師姐的情絲。
孟雲追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還是?歸順了魔界。
更重要的是?,她?們兩?人居然要聯手對付師姐?
一時間信息量太多,聞楹大腦有片刻宕機。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她?們!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聽到是?傀儡回來?了,聞楹忙躺好繼續裝睡。
來?人在?床沿坐下。
她?白玉雕成,冰冷且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撫上熟睡中少女的臉龐。
傀儡的長睫之?下,是?晦暗不明的幽光。
“阿楹……”她?低聲呢喃著。
對峙
除了密切關注著傀儡戚斂的動向, 聞楹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這般相安無事地過了兩日。
這天一早,傀儡動身了。
她前腳剛走,聞楹後腳就先去叫醒隔壁還在睡覺的薑凡:“先彆?睡了, 你快點起來……”
薑凡半夢半醒, 被聞楹拽出了寢殿。
守在殿外的魔族侍衛見狀:“公主這是要出去?”
聞楹故作傲慢:“本宮想帶著這男寵四處逛逛,讓他見一見世麵, 不可以嗎?”
侍衛沒?有?阻攔她的理由?, 任聞楹帶著薑凡大搖大擺出去了。
兩人就這般, 不近不遠地跟上傀儡戚斂和孟雲追。
直到她們?走到一座大殿前, 向?看守大殿的侍衛說了什麼, 隨後便被放進去了。
緊接著, 大殿的門又被關緊。
聞楹等了好一會兒, 也?不見她們?出來。
看來, 這扇門後麵, 就是能?夠通向?昆侖境的路徑。
聞楹此時最慶幸的是,就是在掉下噬骨淵那日, 沒?有?將乾坤袋弄丟。
她從袋中取出兩粒化形丹, 一粒自己咽下,一粒交給薑凡。
轉眼間, 她便從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 變成胖乎乎,圓滾滾的二百五舅舅。
薑凡看傻了眼:“那我呢?”
聞楹:“你就隨便變成一位魔女就行, 記住, 要妖嬈一些。”
薑凡:“……好。”
剛送走兩名奉魔尊之命辦事的女子,侍衛們?又迎來大腹便便的二百五殿下。
他們?忙屈膝行禮:“見過殿下。”
“開門, 放本王進去。”
這位二百萬殿下的確經常奉魔尊之命,通過青冥陣前往昆侖境, 兩名侍衛不疑有?他。
隻不過……他們?看向?二百五身旁花枝招展的美人:“殿下這是……”
“怎麼?”對方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本王想出去一趟,難道還不許帶著美人兒?”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二百五殿下還是魔尊的心腹,見他執意要帶著美人一起進入,侍衛隻得打開了門:“殿下請——”
進入殿中,身後的門一關上,聞楹便鬆開攬在“美人”腰間的手。
好險,差點被自己油到了……
她仰起頭,看向?昏暗的大殿之中,發著光的玄青色陣法。
也?不知?道這個陣法,是否真的能?將自己送到昆侖境。
在她身旁的薑凡,也?終於?意識到聞楹這是在做什麼:“這是……”
回到修真界的誘惑就在眼前,薑凡不似聞楹還能?夠冷靜思考,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朝陣法觸去。
轉眼間,他的身影被湮沒?在陣法中。
“誒你……等等我!”聞楹一咬牙,也?向?前步入陣法之中.
“快到了。”走在前頭的孟雲追道,“那片密林應該就在附近。”
在她身後,是手持長劍的戚斂。
一襲雪色道袍,銀簪束發,行走在荒涼草莽的昆侖境之間,宛如月色落入無人之境。
隻不過這抹看似清冷的月光,在昆侖境的妖獸眼中,跟奪命羅刹沒?什麼差彆?。
從進入昆侖境那日,她便沒?有?鬆開過手中的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像是不要命般與妖獸廝殺。
這般整整過了兩年。
兩年,沒?有?人知?道這兩年,試煉境中的妖獸們?是怎麼過的。
被殺得聞風喪膽的妖獸們?,一改往日互相爭鬥得你死我活的架勢,就在半年前,它們?沆瀣一氣,數千頭妖獸聚集在一起試圖圍攻戚斂。
到頭來彼此廝殺了數百個日夜,血海之中,隻剩戚斂撐著劍站了起來,又硬生生熬過漫天電光中,數不清多少?道天雷。
妖獸們?並不懂,那是從元嬰期步入出竅期才會有?的雷劫。
總之這一戰過後,這位女修徹底在昆侖境中立了名。
自此之後,但凡戚斂所經之地,妖獸們?都會異常團結地通風報信,讓大家快逃。
是以一路走來,都沒?有?不長眼的妖獸膽敢上前打擾她和孟雲追。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孟雲追說的那片密林前。
“就是這裡麵。”孟雲追停下腳步,“我從樹林裡的那座塔中,誤打誤撞進入魔界,見到了……聞姐姐。”
“我知?道了。”戚斂頷首,提步朝前走去。
“等等——”孟雲追叫住她,“這麼荒唐的事……難道你就不懷疑我是騙你的?”
荒唐?
戚斂沒?有?回頭。
更荒唐的事,她都已經經曆過了。
隻要能?再見到聞師妹,莫說隻是一片密林,就算前方是盤旋著毒蛇的沼澤,她也?很會毫不猶豫地踏入。
密林之中。
枯枝上盤旋著成群的烏鴉和禿鷲,幽藍冥火閃爍,乾枯的樹葉厚厚堆積,頭頂之上濃霧蔽日。
這片密林,似乎與外界有?一層無形的結界,一旦進入其中,便徹底被其吞噬。
戚斂握緊掌心的劍,提防著和上次一樣?,會有?瘋狂攻擊自己的藤蔓出現?。
但直到她走到樹林深處的那座塔前,四周仍沒?有?異動。
在步入塔中前,戚斂用靈力探了片刻,沒?有?察覺到其中有?活人或是魔物?的氣息。
然?而在她推門而入那一刻,便有?一陣寒風襲來。
長劍行雲流水地出鞘,打斷暗處之人用來襲擊她的武器。
玉劍碎落在地,回頭看清來人模樣?,戚斂眼瞳一顫:“是你?”
傀儡手中已沒?了武器,她偏了下頭,似在打量自己的真身如今修為已進階到何等地步。
驀地,那張玉質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一秒,戚斂手中長劍毫不猶豫指向?她頸間。
傀儡定定站著,她沒?有?後退:“你若殺了我,就不怕阿楹會怪你?”
輕飄飄一句話,卻叫戚斂動作一頓。
聞楹剛灰頭土臉地從傳送陣法出來時,瞧見的便是這一幕。
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這樣?輕而易舉地離開了魔界,更不敢相信一睜眼,見到的人就會是戚斂。
外界一日,昆侖境中十?日。
比起兩人在噬骨淵分彆?那一日,戚斂的身形更修長了許多,她白淨的麵龐上,是成千上萬次弑殺之後才會有?冷毅。
“師姐……”聞楹恍在夢中。
戚斂起初並未將突然?出現?的兩人放在眼中,隻不過當他們?是傀儡的幫手,直到這一聲師姐念出口,她持劍的手一顫,左手掐了一道法訣,朝兩人落過去。
化形丹失去了作用,扮成二百五殿下的聞楹,露出她原本的模樣?。
“聞師妹?”戚斂不太敢確定,這是自己又在做夢,抑或蛇妖亼尋造出來的另一個幻境。
聞楹唇瓣動了動,她原是打算說什麼,卻在見到傀儡拾起地上殘劍的那一刻瞳孔微顫:“師姐當心!”
然?而傀儡並沒?有?將殘劍對準戚斂,卻用儘全力朝著大殿之中那尊青銅鼎擲去。
霎時,青銅鼎碎成無數片,一團濃鬱的黑霧從中散開。
視線被黑霧遮擋,叫聞楹一時看不清殿中境況。
“師姐……”
少?女下意識朝前走去。
一隻長指骨節分明的手,握在她腕間,聞楹聽到獨屬於?戚斂的清冷嗓音:“我在這裡。”
下一刻,戚斂已繞到她身後,將手掩在聞楹口鼻之間:“是邪祟之氣,聞師妹莫要吸氣。”
聽她這樣?說,聞楹忙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她隱約聽到傀儡的聲音:“孟雲追,還不快動手嗎?”
聽到這句話,聞楹冷不丁想到什麼——原文?中,邪祟之氣正是魔星孟雲追最無往不利的殺氣。
原來它們?是從這兒來的。
不行,無論是為了誰,聞楹都不希望邪祟之氣為孟雲追所用。
聞楹喉間嗚嗚了兩聲,似有?話想對戚斂說。
“我明白了。”她聽到身後之人道,“聞師妹放心。”
說話間,她的劍已經落入鞘中。
戚斂並未用劍,直接抬手驅使法訣,讓孟雲追定在原地。
誰知?縱然?如此,失去了青銅鼎承載的祟氣卻依舊朝孟雲追小小的身體湧去,似乎把她當成新的容器。
孟雲追臉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她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無法容納這些祟氣而爆開。
聞楹搖著頭,她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不行,孟雲追就算日後可能?會有?千錯萬錯,但眼下她隻是一個孩子。
聞楹來不及感受與戚斂重逢的喜悅,她抓緊戚斂的衣袖:“師姐……你幫幫她……”
少?女麵上寫著焦灼與急切。
戚斂唇線微抿,她抬起手,一道散發著純白光芒的靈力朝孟雲追攏去。
正當這時,聞楹餘光之中瞥見一抹雪色身影,正悄無聲息地從正門離開。
聞楹幾乎是想也?不想,提步便要追去。
可戚斂握在她腕間的那隻手,卻沒?有?鬆開。
“師姐,讓我去追她。”聞楹道,“你放心,我現?在有?法力了,不會有?事的。”
戚斂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雙眸漆黑,倒映著少?女身形。
半晌,戚斂從袖中取出一物?,她嗓音略有?些沙啞:“好,你將它帶上。”
聞楹接過來一看,發覺是自己從前戴在脖頸間的那枚瓔珞,不過在墜入噬骨淵的那日,它從頸間脫離,聞楹還以為它早已在崖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透亮的白玉之上,赫然?一道紅火的鳳紋。
棲息於?瓔珞上的朱雀發出聲音:“主人!真的是你嗎主人嗚嗚嗚,絳繎終於?又見到你了主人!”
“是我。”聞楹鼻頭有?些發酸。
她抬頭看向?戚斂:“師姐,你等我回來。”.
聞楹原以為,追上傀儡戚斂,要費一番功夫。
沒?想到從塔中離開,乘著朱雀追了不到幾息,她便瞧見那抹雪白的身影。
傀儡戚斂走得並不快,就像是在刻意等著某個人。
聞楹乘著朱雀,準確無誤地擋落到她前頭。
傀儡停下腳步,似早就料到她會來。
“阿楹,你來了。”她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是一絲病態的癡迷。
“你……”聞楹抿了抿唇,這一刻,她隱約猜到什麼,“你是故意將我引出魔界的,對嗎?”
聞言,傀儡輕聲笑了:“真不愧是阿楹,果然?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
聞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受。
自己在提防著傀儡,而她卻……不得不承認,這具傀儡演技的確很好,莫說是聞楹,就連魔尊八十?六都被她騙過了。
若不是方才傀儡並未用魔尊給的那隻金簪對付戚斂,隻怕聞楹永遠都不會想到,她其實另有?所圖。
“為什麼……”聞楹的嗓音有?些低,“為什麼要這樣?做?”
長睫之下,黑曜石雕刻的雙眸動了動:“因為阿楹你想要離開魔界,不是嗎?”
聞楹沒?有?說話。
傀儡向?前走了半步,停在她眼前:“魔尊說得沒?錯,我是戚斂的情?絲,隻有?她的七情?六欲,沒?有?她的仁義廉恥。可是……我也?想像她一樣?對你好……”
所以,聞楹想要離開魔界,她當然?要想出法子幫她。
少?女眼底,似有?水光閃爍:“你明知?道,你隻是戚斂的一縷情?絲,若離開魔界……”
聞楹喉間哽了哽,說不出話來。
“你說的沒?錯,我隻是一縷情?絲。”傀儡道,“我是為你而生,自然?也?可以為你而死。”
聞楹沉默著咬住下唇,從乾坤袋中變出法器。
隻有?毀掉這具傀儡的身體,情?絲才能?物?歸原主,重新回到師姐體內。
可她垂在身側的手猶如千斤墜般,始終沒?能?抬起來。
“昆山之玉乃千年凝結而成,尋常法器根本傷不得。”傀儡說著,從袖中取出魔尊八十?六給她的那支金簪。
她拉起少?女的手,將金簪放入她的掌心:“阿楹要殺我,應該用它才對。”
說罷,傀儡閉上眼。
似乎能?夠死在少?女手中,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榮幸。
重逢
聞楹握住金簪的手, 不自覺在發著顫。
真的要殺了眼前這具傀儡嗎?
倘若不殺她?,師姐的情絲便永遠回不來,而且……她終究出自魔尊八十六之手, 也算得上?是魔物。
可在魔界中, 那些?無依無靠的時?日,陪著聞楹的人隻有她。
傀儡並沒有給聞楹猶豫的機會, 她?冰冷的長指將少女柔軟手掌包裹在掌心:“阿楹……”
伴隨著這一聲低喃, 傀儡握著她?的手朝自己心口處一刺——
“不, 不要……”
聞楹的話語無濟於?事, 金玉相擊, 傀儡如一片片亂雪在她?眼前碎開。耳畔颶風咆哮狂卷, 聞楹睜大眼看著碎掉的玉瓷帶著淡淡的白光, 被風卷挾而去, 直至傀儡的身形徹底消失。
失去了?傀儡的支撐, 聞楹身軀晃了?晃,無力坐倒在地。
少女仰起頭, 隻見?玉質齏粉在荒涼的昆侖境四下?散開, 隻剩一縷散發著靈光的細絲,宛如白鶴翼下?最柔軟的那片羽毛, 朝她?翩飛而來。
聞楹下?意識抬起手, 掌心感受到它灼熱的溫度。
這……就?是師姐的情絲?
不用聞楹作何反應,微微發著燙意的情絲從她?掌心抽離, 朝她?身後飛奔而去。
聞楹忙起身回過頭, 最先瞥見?的便是朝她?而來的雪袍身影。
“師姐……”她?話未說?完,卻見?戚斂額間似有一道銀色仙紋若隱若現?, 情絲便沿著那道仙紋,進入她?的體內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戚斂朝她?奔來的腳步頓住, 漆黑深邃的雙眸中,似有片刻恍惚。
旋即,她?麵上?恢複了?往日的冷靜持重,朝聞楹走過來:“聞師妹。”
聞楹忙道:“師姐,方才進入你體內的隻是你的情絲,不是什麼?法器……”
戚斂:“我知道。”
聞楹一愣:“師姐知道?”
戚斂唇線微抿:“此事說?來話長,先前幾次在夢中,我曾有所感應,詢問肖長老後方得知,許是本體與情絲間的藕斷絲連……”
她?話未說?完,聞楹整個人卻已身軀僵住。
少女渾身上?下?,似乎都開始發燙,從腳尖一直燙到腦門兒。
聞楹腦海中,一直循環著相同的反應——本體與情絲有所感應,也就?是是說?,師姐什麼?都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聞楹一時?宕機,她?說?不出旁的話來,隻喃喃點頭道:“哦……原來師姐都知道……”
戚斂並未多言,就?好像魔界中發生的那些?事,她?已全然記不得。
戚斂似無比隨意地握住少女的手:“有什麼?事,等我們先離開昆侖境後再說?。”
聞楹隻知道點頭:“好。”
說?著,戚斂已取出進出昆侖境的玉牌。正當這時?,她?動作陡然定住。
在她?身旁,剛將定身符貼到戚斂後背的聞楹輕聲道:“抱歉,師姐。”
聞楹也不想這樣做的。
可都怪該死的係統剛剛跳出來,要聞楹完成任務[將戚斂留在昆侖境]。
聞楹也不知係統這任務是圖什麼?,但總而言之,她?不得不給先給自己找好借口。
她?迎上?戚斂疑惑的目光,端出楚楚可憐的姿態:“抱歉啊師姐,現?在我和你還不能離開昆侖境。”
少女抬起手,掌心輕而易舉地浮現?一團黑色魔氣。
她?唇角浮現?一抹自嘲的笑:“以師姐的修為,就?算沒有情絲在魔界的記憶,怕是也能看得出來,我已經入魔了?。”
“我知道在師姐眼中,阿楹無論是魔是仙,抑或是凡人,都無關要緊。可旁人未必會這樣想,他?們隻會揣測,堂堂清徽宗掌門之女,竟然身懷魔骨,且安然無恙地從魔界離開,其中定有蹊蹺。”
聞楹道,“屆時?,我身為魔尊至親的身份一旦被拆穿,莫說?是在修真界立足,隻怕連活命都難。”
聞楹這一番話,原本是特意說?給戚斂聽?,讓她?理解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用上?定身符的自己。
可是在說?話間,少女的嗓音不覺帶上?哭腔。
儘管聞楹在這世間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劇本。
但墜入噬骨淵,在魔界牢獄中不知等待她?的是什麼?,被魔骨覺醒和複蘇仙骨時?經曆的疼痛……她?的驚懼和惶恐不安,以及曾經受到的切膚之痛,每一刻都是如此真實地存在。
原本隻是做出可憐姿態給戚斂看,可聞楹的臉龐止不住有清淚淌落。
聞楹甚至忍不住開始想,有係統有劇本有原作者加持的自己尚且做不到平常心對待這一切,那麼?……原本的女二呢。
她?本該是千嬌萬寵的掌門之女,卻險些?在噬骨淵喪命,又?莫名成了?與仙界水火不容的魔界的公主。
這樣的天?差地彆,隻怕她?的心境,比自己更?要難熬成千上?萬倍。
這一刻,聞楹竟莫名與原文中受儘唾棄和辱罵的惡毒白蓮女二共情起來。
不過這共情隻維持了?片刻,便被驚詫所取代——隻見?戚斂垂在身側手指動了?動,原本貼在她?後背的定身符無風自動地被卷起,落入她?指間。
戚斂抬起手,定身符在她?修長指間化作寸寸灰燼。
接著,她?波瀾不驚的目光望向少女:“聞師妹,對我你無需說?抱歉兩個字。”
艸艸芔茻——
聞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以戚斂眼下?的修為,這種?小打小鬨的定身符,對她?根本不起作用。
自己怎麼?將這個給忘了?。
不行,不能讓她?就?這樣帶著自己回到清徽宗。
聞楹下?意識後退半步,不等她?想好應對之策,腕間卻猛地被戚斂的長指桎梏,她?被這道力向前一帶,便重重跌入戚斂懷中。
戚斂周身不再是清幽的冷竹香,而是殺伐之中曆練出來的血腥氣息。
直到這一刻,戚斂方才偽裝出來的那些?鎮定自若和沉穩克製徹底崩塌,她?不過是循著內心深處的本能,死死將少女抱緊:“阿楹……”
戚斂的嗓聲發著顫,就?像孩童找回最心愛的玩具,失而複得的巨大欣喜讓她?無法鬆開手,攬在少女腰間和後背的雙臂反而是愈收愈緊。
聞楹被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師……師姐……”
話音未落,卻覺得似有什麼?冰冷滴落到自己頸間。
聞楹愣住了?。
師姐她?……莫不是落淚了??
聞楹從未想過,原來戚斂也會落淚。
畢竟在戚斂的靈識之中,年幼的她?被娘親種?下?歲寒蠱後,獨自一人被拋棄在竹屋中,聞楹與她?相處的那六七日,也不曾見?過小戚斂落下?一滴淚。
可現?在,師姐的眼淚卻是為她?而落?
這滴淚分明隻是落在聞楹頸間,卻似在她?心口砸出一個小小的坑窪。
聞楹原本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抬起,她?伸手環抱住戚斂的腰輕聲道:“我在這裡,師姐。”
不再是傀儡冰冷堅硬的身軀,而是真真切切的溫度。
戚斂落在少女後背的手,一點點向上?抬起,直至落到她?的頭頂間,輕輕觸摸著她?的發絲,再順著她?的發絲向下?撫摸。
就?像是久彆重逢後,要重新描摹出她?的輪廓。
對聞楹而言,過去不過是兩個多月,對昆侖境中的戚斂而言,卻是整整兩年。
聞楹也是此時?方才發覺,有些?東西,已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
譬如,兩人間的身高差。
從前二人年歲相當,戚斂也不過是超出聞楹兩指的高度,現?在卻足足高處她?半個頭。
聞楹要想同她?說?話,都不得不微微仰起頭。
唉……
這突如其來的挫敗感。
“那個……”被晾在一旁許久的薑凡出聲,打破兩人融洽的氛圍,“你們要是不走的話,我可以自己離開昆侖境嗎?”
聞楹一窘,這才想起還有他?同自己一起離開了?魔界。
戚斂終於?將目光從少女身上?移開,她?不動聲色地將薑凡打量一眼後:“不知閣下?可還有離開昆侖境的玉牌?”
“說?來慚愧,玉牌那玩意兒,從我被抓到魔界的時?候,就?和旁的法器一起被魔族的人收走了?。”
聞言,戚斂變出自己的玉牌。
薑凡會意,將它接過去:“多謝這位道友了?。”
在他?迫不及待地要掐碎玉牌離開昆侖境,戚斂卻驀地開口:“閣下?稍等片刻。”
說?著,她?掌心浮現?一顆赤紅的妖丹。
隻見?妖丹懸浮在半空中,釋放出血霧般的光華,鋪天?蓋地朝薑凡罩去。
薑凡的視線變得渙散,似是夢遊般目光迷離。
然後,他?掐碎玉牌,身影從昆侖境中消失。
戚斂這才收起妖丹,血霧不複存在。
“師姐方才是在做什麼??”聞楹相信戚斂不會做害人的事,卻不明白她?的意圖。
“此乃亼尋妖丹,煉化後能夠製造幻境。”戚斂道,“方才我利用幻境稍加篡改他?的記憶,讓他?以為自己隻是在昆侖境迷了?路,不曾與你我見?過。”
聞楹一愣:“師姐這是……”
“聞師妹既然不願回去,那我留在這裡陪你。”戚斂道,“至於?你的魔氣,我會設法替你祛除。”
昆侖境中,狂風一如既往地嘈雜,可她?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無誤地落入聞楹耳中。
少女紅了?眼,她?沉默不語。
戚斂垂眸,以為她?仍在害怕:“一切有我在,聞師妹放心……”
少女撲入戚斂懷中,將她?的話打斷。
方才還緊緊環抱著她?的戚斂,此刻雙手卻隻敢僵硬地垂在身側:“聞師妹?”
“好。”這次聞楹嗓音裡的哭腔不是裝出來的,“師姐,謝謝你。”
在她?無法看到的角度,戚斂眸中的緊張不安霎時?煙消雲散,她?緊抿的唇角亦翹起一個細微弧度:“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同居
戚斂帶著聞楹來到近處的山洞。
山洞之中, 有一堆燃儘的黑灰,灰堆上頭,木頭架著一口不大不小的鍋。
聞楹眼眶微微發紅:“師姐平日裡, 會在這兒做飯?”
這未免也太簡陋了。
意?識到?少女誤解了什麼, 戚斂偏過頭來:“聞師妹誤會了,這是?我偶爾煉丹用的爐子。”
聞楹微窘:“……原來如此。”
隻不?過這也不?怪她?, 自己?在清徽宗丹心派見到?的那些丹修, 無論是?肖長老還是?辛四, 任誰的煉丹爐都是?浮雕刻金, 奢華無比。
就連煉丹用的爐火, 往往也講究得?很?。
而師姐竟然能用這樣簡單的裝備煉出丹藥, 不?愧是?修真?界舉世無雙的天才。
聞楹胡亂想著, 一旁戚斂已隨手分?出一絲靈力, 落到?山洞中的一叢小草上。
轉眼間, 草叢瘋長,自動鋪織成床席的形狀。
“聞師妹先在此歇息。”戚斂道, “等我備好一切後, 便來喚你。”
說罷,她?轉身走出山洞。
然而聞楹就像一隻剛破殼的小雞, 完全不?願獨處, 隻亦步亦趨地跟上第一眼見到?的人。
戚斂並未走遠,隻見她?在洞口處停下, 隨手從乾坤袋中取出十?幾張符紙, 用靈力將?它們裁剪成小人兒的形狀。
一群小紙人落了地,化作和人一般高大, 朝四麵八方奔去。不?一會兒,它們三兩成群, 扛著木頭回來了。
放下木頭後,小紙人們又忙著將?它們搭建起來。
天黑之前,一座能夠遮風擋雨的小木屋便被搭好了。
戚斂抬起手,一群忙碌過後的小人兒又重新變成紙片,被她?收入乾坤袋中。
戚斂側過頭來:“聞師妹不?妨先進屋看看,可還滿意??”
聞楹:“嗯。”
她?隨戚斂步入木屋之中,隻見屋子裡窗明幾淨,雖然修建它隻花了兩三個時辰,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但有兩人的寢屋,更有灶房和吃飯的屋子。
這時,戚斂驀然開口:“聞師妹等我片刻,一炷香後我就回來。”
以戚斂如今的修為,離開昆侖境已不?需要玉牌,她?抬手施展一道法訣,身影消失在聞楹眼前。
有了小屋遮擋,聞楹獨自一人留下,倒也沒有那麼害怕。
她?在桌旁坐下,雙手交疊著搭在桌上,再懶洋洋地將?頭靠上去,不?知不?覺間闔上雙眼。
等戚斂回來時,瞧見的便是?已然昏昏欲睡的少女。
戚斂並未喚醒她?,而是?緩步進入聞楹的寢房中。
片刻後,她?又從寢房出來,走到?桌邊低低喚了少女一聲:“聞師妹?”
“師姐……”從魔界逃離到?昆侖境,接二連三的折騰過後,聞楹早已困得?眼都抬不?起來。
戚斂沒有再出聲,她?彎下腰,一隻手搭上聞楹後背,另一手勾住她?的膝彎,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後,朝寢房走去。
懷中少女身姿輕盈,甚至比不?上清晨草尖上搖搖欲墜的一滴露水更有重感。
這樣的認知,讓戚斂不?覺將?她?攬緊。
直至隔著衣料傳來聞楹的體溫,和她?勻淨的呼吸,提醒著戚斂這並非一場夢。
木床上,是?戚斂方才鋪好的蠶絲被和軟枕。
將?聞楹放到?床上時,戚斂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
一落到?軟被間,聞楹就像是?一隻被放回巢中的小鳥,側過身找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地躺好。
少女臉龐肌膚粉白,儘管有魔氣縈繞,卻依舊難掩她?的清稚。
明知自己?應當離開,戚斂的身軀卻愈發沉重,寸步也移不?得?。
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時刻惦記著的人,終於真?真?切切出現在身旁,那些沉重的,無法宣之於口的情?緒似不?著邊際的汪洋。
隻需少女輕輕一個呼吸起伏,這片永遠沉寂在暗夜中汪洋,便被颶風卷挾而成傾盆驟雨。
戚斂的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骼肌膚,都被這噬人的雨水灼蝕。
更遑論本就不?堪一擊的理智?
入魔之人分?明是?聞楹,可戚斂卻著魔般伸出手,朝她?的臉龐觸去:“阿楹……”
許是?朦朧之中,感應到?她?的存在,雙眸闔著的少女低喃出聲:“師姐……”
低不?可聞的兩個字,宛如一道霹靂,一閃而過的電光將?名為欲念那片海的齷齪和肮臟照得?無處遁形。
戚斂觸電般收回手,似迷途之人如夢初醒。
師姐。
沒錯,她?隻是?她?的師姐。
在魔界種種,都是?失去控製的情?絲才會做的事,都是?過往前塵。
像自己?這樣前路未定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纏著她?不?放?
戚斂僵持在半空中的手,長指緩緩收攏緊握成拳,指尖嵌入掌心。
麻木之中,被指尖刺破的肌膚沁出血跡,她?終於感受到?一絲痛意?。
戚斂卻沒有鬆開。
仿佛隻有這般,她?才能克製住內心那些湧動不?安的情?愫,時刻提醒自己?——除了守護少女這一世無恙順遂,旁的什麼都不?可做,便是?想都不?可以想。
等她?再次伸出手時,卻隻是?在少女發絲間輕輕撫過:“聞師妹,安心睡罷。”.
一夜安穩。
聞楹再度睜眼時,是?被一陣香味喚醒的。
她?對?著小木屋還不?太熟悉的屋頂愣了片刻,想起自己?如今是?在昆侖境,又打了個哈欠翻身坐起來。
香氣是?從廚房傳來的。
聞楹走到?門口,隻見戚斂修長如玉的身形正背對?著自己?,手持長筷,將?鍋裡的麵條撈進瓷碗中。
分?明隻是?再日常不?過的動作,由她?做出來,便格外賞心悅目。
察覺到?身後少女走來,戚斂唇角抿起微不?可察的弧度:“聞師妹醒得?正好,趁熱吃過早飯再睡也不?遲。”
聞楹沒有穿來前,每逢節假日在家不?過是?稍稍賴床,也會被她?媽拿晾衣杆“請”起來。
而師姐非但不?打擾,還做好飯等她?,更指鹿為馬把午飯說成早飯,便是?親媽,對?自己?也沒這樣的好脾氣……
聞楹識趣地自己?將?碗端到?桌上,拿起竹筒裡的筷子吃起來。
果然不?愧是?大女主,戚斂莫說是?外形和實力無可挑剔,就連這一碗清湯麵,照樣也秒殺外頭的麵館。
聞楹吃飽過後,才想起一件事——昨日住進木屋的時候,並沒有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這些家居之物?。
更何況麵條蔥花這樣的食物?,乾坤袋裡是?保存不?了太久的。
所以師姐昨日離開昆侖境,並非是?突然有什麼要緊事,隻不?過是?為了買它們回來。
想到?這裡,聞楹心頭一暖。
這時,戚斂已將?買來的蒜頭和紅辣椒用繩子係成一串,掛到?廚房的窗戶處。
昨日還空空如也的廚房中,已經被擺得?滿滿當當,充滿了日常氣息。
雖說忙的不?過是?些瑣事,戚斂對?待它們,卻似比宗門裡的課業還要鄭重。
忙完之後,她?看向吃過飯,站在一旁想要搭手的少女:“聞師妹若是?不?想睡覺了,可以去山洞中看一眼。”
戚斂並未說明山洞中有什麼,聞楹懷揣著幾分?好奇,來到?屋後的山洞中。
本該幽暗的洞中,不?知何時已擺上數顆螢明珠,地麵鋪著石磚。
視線被數盞連接在一起屏風的隔斷,屏風後頭傳來潺潺流水聲。
聞楹循聲走去,視線中是?霧氣拂動,水波靜謐。
這這這……竟然是?一方溫泉。
可聞楹分?明記得?,昨天這裡還隻是?一方光禿禿的山洞。
所以昨夜她?睡著的時候,師姐根本就沒閒下來過吧!
她?在睡覺的時候,戚斂在修溫泉,在裝飾廚房,在生火做飯……
成功人士和鹹魚之間的精力差距,果真?一目了然。
短暫的感慨過後,聞楹脫下繡鞋和羅襪,以及身上鮫紗裙,將?自己?泡入溫泉之中。
不?似在魔界時的提心吊膽,此刻泡在溫泉中,果真?是?叫人再愜意?不?過。
而且溫泉的水麵並不?高,對?聞楹這種旱鴨子而言剛剛好,還可以自由自在地水中走來走去。
聞楹泡了小半個時辰,才依依不?舍地從溫泉離開,從乾坤袋裡取出乾淨衣裳穿上。
走出屏風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放在石頭上的花束。
聞楹:“咦?”
她?走過去,將?花束捧起來,隻見細細的枝葉上,藍白相?接的花瓣形似鈴蘭,小小的精致無比,煞是?惹人愛憐。
聞楹正揣測著這花從何而來,餘光便已瞥見另一顆石頭後方,一閃而過毛茸茸的影子。
那道影子似是?有些害羞,意?識到?自己?被聞楹發現,忙轉身逃竄。
隻不?過它就算跑得?再快,到?頭來還是?被朱雀堵在洞口。
被朱雀堵住的,是?一隻圓滾滾,毛色棕褐的土撥鼠。
“嘰嘰嘰嘰……”土撥鼠瞪圓雙眼,有些笨拙地比劃著兩隻小短手,似在向朱雀解釋什麼。
“主人。”絳繎翻譯道,“它說沒有要害你的意?思,求我們放了它。”
聞楹緩緩走過去:“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見土撥鼠的毛發間,夾雜著和手中花束相?似的花瓣,她?意?識到?什麼:“這束花,是?你送的嗎?”
土撥鼠:“嘰嘰,嘰嘰嘰嘰……”
絳繎:“主人,它說是?它送的,是?為了感謝你的師姐,兩年前多虧她?到?來,殺死?了霸占它們洞穴的狐妖,隻不?過她?從不?接受它們的謝禮……”
原來如此,聞楹微微一笑?,她?低下頭淺聞花朵的芬香。
昆侖境荒渺蒼茫,難有草木生長,它采這些花兒,想必是?花費了一番力氣。
聞楹忽地想到?什麼,她?問?土撥鼠:“你能和我講講,師姐她?……這兩年是?怎麼過的嗎?”
土撥鼠繼續嘰嘰嘰嘰。
絳繎:“它說,她?自從來到?昆侖境之後,每天都在戰鬥,從來沒有睡覺過,就算是?受了傷,也要與妖獸作戰……”
聞楹微微愣住。
師姐會這樣做……全都是?因為自己?吧?
聞楹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感受,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撫在心口處。
那裡似乎有什麼種子紮根,枝蔓正在生長開,癢癢的是?一種酥.麻的感覺。
暗流
黃沙漫天的戈壁之中, 回響起一道妖獸瀕死前?的怒號。
形似蜥蜴的龐然大物猶如一座山般轟然倒地,激起?無數塵埃,驚飛盤旋在低空中的禿鷲和烏鴉。
一道碧綠的身?影, 在半空中穿梭, 靈巧地避開妖獸倒下時的身形,飛身?退到?數丈之外。
少女?眉眼間靈氣流轉,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妖獸倒下, 又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 默念出法訣, 將沾染了妖血的劍身清洗乾淨。
她收起?劍, 看向候在不遠處的雪袍女?修:“師姐, 阿楹今日表現得如?何?”
對方抬眸看著她, 漆黑雙眸中流淌著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暖意:“以?聞師妹如?今的靈力?, 約莫是離進階不遠了。”
聞楹喜出望外, 明知戚斂不可?能騙自己,還是沒忍住再三確認:
“真的?師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可?是我兩年前?才剛剛築基, 照你?這樣說?,我快要步入金丹期了?”
戚斂略微頷首:“聞師妹天資聰穎, 又修行勤勉, 步入金丹期再正常不過。”
聞楹麵龐微赧。
她哪有?什麼天資聰穎,應該是全靠戚斂這個天才手把手地點撥才對。
至於?修行勤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自己更談不上。
所以?師姐這濾鏡, 真是比親媽還要厚上一百倍。
但想到?自己快要步入金丹期, 聞楹還是很高興——修為越高,能夠吸納的靈氣就越多, 靈氣能夠滋養體內的仙骨,讓它一點點複蘇過來, 不再受到?魔氣的侵蝕。
在昆侖境這三年,聞楹就是靠著在戚斂指導下修行,以?克製體內的魔氣。
她不再多想,雙手並攏掐訣,將妖丹從?妖獸體內逼出來。
妖丹到?手,聞楹和往常一樣將它收入乾坤袋中,留著用來煉丹。
做完這一切,她轉過身?快步朝戚斂走去:“師姐,我好?像餓了。”
雖然已是築基期修士,但聞楹還是改不掉一日三餐的習慣。
人活著要是不吃飯,那該多沒有?意思。
戚斂與她並肩而行,她的嗓音很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聞師妹今日想吃什麼?”
“唔……讓我想一想。”聞楹抬頭望天,正好?瞧見樹杈間一口鍋那麼大的鳥窩,“有?了!”
她飛身?上樹,隻?見鳥窩中果然有?十多顆拳頭一樣大的蛋。
聞楹沒有?貪心,隻?是竊走窩邊最小的那一顆蛋,捧著它飛回戚斂身?旁,獻寶般給她看:“師姐,今晚就吃韭菜炒蛋怎麼樣?”
“嗯。”
戚斂自是沒有?異議。
聞楹繼續嘀咕著:“其實不做韭菜炒蛋,青椒炒蛋也挺好?的,或者是蒸蛋,可?惜這顆蛋太大了,家裡的碗好?像不夠裝……”
漫漫黃沙中,微末曛黃的斜陽,將二人若即若離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嘎……”
光禿禿的樹梢上,隻?剩被偷走窩中鳥蛋的巨鷹發出一聲憤懣的鳴叫。
奈何礙於?兩人的修為,它敢怒不敢言,在空中盤旋數圈後?,又蔫蔫地盤回鳥窩裡.
新鮮的鳥蛋打碎攪勻,和剛采摘下來的韭菜段一起?炒,香味清甜可?口。
聞楹這一頓晚餐,吃得很是滿意。
吃飽過後?,她放下碗筷,下意識朝戚斂的方向看去。
戚斂一如?往日般無需進食,隻?身?姿端莊地坐在窗邊,用一方絲帕擦拭本命劍的劍鞘。
和世間所有?的劍修一樣,戚斂將自己的本命劍,看得和眼珠子般重要,不會讓它沾上半分血汙。
在她身?後?,是木屋外的窗景。
並非昆侖境的荒涼,而是如?同農家小院般種著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有?成排的小蔥和韭菜,還有?黃瓜和絲瓜架,青紅相交的辣椒最是顯眼……
昆侖境中並無四季之分,但在這不大的菜棚中,能吃到?一年四季都有?的青菜,自然倚靠的是戚斂的靈力?滋養。
就連從?窗戶吹進來的風,也並非那般狂躁,隻?是帶著微微的燥意,似一雙無形的手,拂動少女?的發絲。
許是修煉一日有?些累了,再加上吃飽過後?,思緒有?些渙散,聞楹不覺開口:“要是能和師姐一直……”
戚斂眸光微動,側頭朝她看來:“嗯?”
聞楹如?夢初醒,她忙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不過是隨口胡說?罷了。”
聞楹為自己的癡心妄想感到?不可?思議——大抵是對在昆侖境這三年習以?為常,她居然會想著,要是能和師姐一直這樣相處就好?。
怎麼可?能呢……
戚斂終究會走上她身?為大女?主的陽關道,而自己也有?該完成的反派任務。
可?是……或許因為自己的到?來,劇情線發生了變化。聞楹現在非但沒有?墜魔,還可?以?修煉,況且白日裡師姐還說?,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步入金丹期。
想到?這裡,聞楹心中又燃起?一絲小小的期冀。
或許……一切會有?不一樣。
她不一定非得按照原劇情走,也未必會有?和師姐分道揚鑣那一日。
思及至此,聞楹心頭輕鬆了幾分,她伸了個懶腰起?身?,去屋後?的山洞中泡睡前?溫泉去了。
和往常一樣,聞楹脫光身?上衣裳,將它們搭在屏風上,再舒舒服服地浸入泉水之中,開始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洞中傳來窸窣動靜。
聞楹並未睜眼,隻?當是那隻?隔三差五就會出現的土撥鼠又來送花了。
直到?她聽到?近在咫尺的嘶嘶寒聲。
本能驅使著一陣惡寒之意從?她的腰際沿著脊椎向四肢百骸蔓延,聞楹的身?體在刹那間似乎被麻痹。
她被恐懼鎮壓在原地,隻?剩雙眼睜開,果不其然瞧見不到?半丈之外,岸邊的石頭上盤旋著一隻?三角頭的長蛇。
是蛇,是蛇啊啊啊啊——
儘管在昆侖鏡中,見過各種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但聞楹的內心深處,仍是一隻?見到?蛇就會嚇得走不動道的弱雞。
更何況這隻?蛇青皮紅瞳,蛇身?似乎還在流淌黏膿,看上去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聞楹隻?覺得方才吃過的晚飯,正在胃中翻江倒海。
“師,師姐……”情急之下,聞楹早已忘記自己還會使用靈力?,發出細微的呼喚聲。
毒蛇在她出聲的刹那,敏銳地弓起?蛇身?,蛇信嘶嘶地試探過她的方向後?,亮出流著毒涎的尖牙,朝她猛襲而來。
“啊——”
伴隨著聞楹的尖叫聲,一陣罡風將溫泉邊的屏風撞開。
方才還來勢洶洶的毒蛇,眨眼間已被劍風絞碎成數段。
混合著內臟的綠色蛇血從?它斷成幾截的軟體中流出來,在原本清澈的溫泉水麵蔓延而來……
眼瞧著令人作嘔的毒蛇血液就要朝自己淌過來,聞楹被嚇得渾身?動彈不得。
戚斂已然收劍入鞘,拉住少女?的手腕,手疾眼快地將她帶入懷中。
水聲嘩嘩作響,直到?身?上雪色道袍被聞楹的肌膚浸濕那一刻,戚斂方才意識到?,懷中之人不著寸縷。
非但如?此,受到?驚嚇的聞楹攬住她的脖頸,一個勁兒往她懷中鑽。
戚斂身?形僵住,她沒有?低頭,隻?是動作有?些木然地目光掃過溫泉旁,尋找聞楹的衣衫在何處。
可?惜在屏風倒落的刹那,衣衫也一齊飄落進水中,沾上了混合著蛇血的泉水。
想必聞楹是再不肯穿的。
至於?她裝著乾淨衣裙的乾坤袋,也一並落入了水中。
戚斂勾了勾指尖,正要將乾坤袋取過來。
“不要,臟……”聞楹皺了皺眉,將對蛇的嫌棄溢於?言表。
無論是沾過血的衣裙和乾坤袋,她都不願再要。
戚斂動作頓了頓,隻?得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套衣裳來。
她的嗓音有?些乾啞:“聞師妹先穿上衣裳,免得著涼……”
聞楹直到?此刻方才意識到?,自己竟什麼都沒穿就蜷縮在師姐懷中。
她渾身?上下,從?腳尖直至耳畔,似乎都被一把火點燃,騰地燒起?來。
而戚斂攬著她,指腹不得已觸在她腰間和膝彎處的小寸肌膚上,亦感受到?這微妙的變化。
“哦,好?……”
聞楹抬起?手,倉促接過浮在眼前?的衣裳,她雙手將衣衫抱在胸前?,遮擋了自己一大半身?軀。
許是尬意掩蓋過恐懼,向來怕蛇的聞楹突然間也沒那麼害怕了,她動作輕巧地從?戚斂懷中跳落,轉過身?迅速將它穿好?。
聞楹這才回過頭來,欲蓋彌彰地輕咳了聲:“方才……多謝師姐了。”
若是往常,戚斂大抵會回她一句“你?我之間,無需客氣”。
可?眼下,她卻隻?是悶悶嗯了一聲。
明明聞楹就在眼前?,戚斂視線中浮現的,卻是一些不該有?的畫麵。
那是屬於?情絲在魔界時的記憶——溫泉,床上,榻間,少女?唇瓣微張,臉頰陀紅,一聲又一聲動情地喚著她師姐,哭腔裡帶著求饒。
在昆侖境中這三年,這些畫麵幾乎時不時就會冒出來,蠱惑戚斂的心智,引誘她越過雷池。
好?在她並非沒有?理智的情絲,每當遇上這種時候,能夠勉力?將那些不該有?的情愫壓製。
眼下,卻似乎再也難以?控製。
少女?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雪白道袍,穿在戚斂身?上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素色,可?當它攏在聞楹身?間時,便愈發襯出少女?肌膚的晶瑩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