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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銀麵具下那對狹長的鳳眸盛滿恐慌。
那之下是不透光的黢黑,蒙塵十餘年的記憶掀起驚濤駭浪。
周遭原先圍聚看戲的姑娘公子竊竊私語聲依稀傳入他耳。
“什麼!十四州那邊的人都是紅皮膚啊?”
“不光如此,他們那又荒蕪又……”
敞亮的鏤空戲台上,他仿佛看見禹遊那個邊遠州縣的陰暗巷子裡,被十餘名等大的孩童踢打辱罵的自己。
與他差不多大的禹遊孩子話中模糊如“賤胚”、“卑鄙”、“低劣”這般的字眼洪水般湧來。
他們口中的話毫不留情,那是扶岐第一次感受到說出口的言語能化作利刃。
憑什麼?為什麼同樣是孩子,要這樣說他?
難道因為他和他們皮肉下流淌著不一樣的血嗎?
僅僅因為他和他們肌膚顏色不一樣嗎?還是為什麼?
人,周圍全部都是人。
戲台周圍熙攘的人群越來越多,他像極被圍觀的戲子。
不是什麼風光凜凜的結交使者,而是那個流浪在禹遊無處可歸受儘白眼的男孩。
混沌之上,是如今被動彈不得的高大男人,他甚至覺得自己又變成了當年那個被欺侮到落荒而逃,逃離禹遊的自己。
“……”
感受到翡玉破裂,麵具鬆散,他視死如歸般狠狠閉上眼,害怕得眼角通紅。
直到——
那塊半臉麵具被一股力量按回他的左臉。
溫和有力的在它掉落的瞬間被人捧起覆回他因絕望而緊繃的麵容上。
他詫異到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冰冷麵具下極力試圖遮擋的秘密此時滾燙著,從未有過的與那抹亮銀貼合的如此緊密。
扶岐那雙鳳眸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麵前抬手做出這一切的人。
她的麵容逆著光,零落碎發在額下折出一道陰影,少女的情緒無人能看清。
可卻足以令他震顫,唇齒相碰頗是震撼,不可置信般:“太子妃?”
溫泠月指尖被凍得通紅,卻緊緊捏著麵具邊緣,將之扶在它本應遮蔽住什麼的位置。直到青衣暗衛上前恭敬地如命將鉗製扶岐的木刺拔出。
那人的臂顫顫巍巍接過她鬆開的手撫上銀麵後,溫泠月才後退至青衣暗衛身旁。
“為什麼?”
他無暇顧及流血不止的雙臂,縱是指尖泥濘也要捂住被麵具蓋住的左臉。
視線匆匆對上坦然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溫泠月的眸子,試圖從中尋找出些微悲憫、可憐、施舍一類的情感,好讓他更心安理得一些。
可他偏偏沒有找出分毫。
溫泠月垂著手,說著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你不是說過,摘了麵具就會死嗎?”
他卷發下雙肩猛地僵住,但眉目中的畏懼已褪去大半,似乎在細細思量她這句話,又是震驚。
她是怎麼聽到的?
“雖然不知為何那麼在意,但應該對你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