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米用手指在太陽穴處轉了兩下，無奈的說道：“他……最近工作壓力有些大，精神紊亂。”
“我以為……我以為杜尼博士會處死他們，報紙上很多極端教派都會那麼做，電影裡也是。”尼克小聲對漢金斯解釋道：“不好意思。”
漢金斯鄙夷的看了眼尼克，對湯米問道：“那個加州金主，確定不是和競選者有仇，才派他過來？你該問清楚，說不定那金主真正支持的，是傑夫拉文的競爭對手。”
很快，門從裡麵打開，從裡麵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中年白人，穿著簡樸，典型的佛羅裡達鄉下底層窮人，滿臉羞愧的看
了湯米等人一眼，隨後就低下頭腳步匆快的離開。
漢金斯推開門：“博士，湯米霍克在外麵，而且他還帶來了傑夫拉文先生競選紀錄片的攝製團隊跟蹤拍攝。”
“請他們進來。”加裡杜尼的聲音響起。
得到對方的同意之後，漢金斯讓開身體，湯米和扛著攝影機的尼克走了進來，一個戴著玳瑁眼鏡，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的白人老人在一張大書桌前站起身，走過來和湯米握手打招呼，等寒暄落座，漢金斯退出去之後，毫無教主氣場的加裡杜尼目光疑惑的看向湯米：
“老實說，雖然之前我和湯米你通過電話，但我至今不清楚你們的來意，而且我不太明白，傑夫拉文先生是誰，他要競選什麼，以及和我有什麼關係。”
尼克此時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湯米之前是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這個老人看起來可不像是古板嚴肅的宗教學者，也不像那種口齒流利引經據典的傳教士，就像是個……市政府某個部門即將退休的老職員，除了脖子上戴著一條銀鏈十字架，幾乎找不到與宗教有關的其他飾物。
而且看起來，這個老人也不像是那種身家億萬的教會大人物，把教會安置在這種非建製城鎮，信徒都是窮人，怎麼可能拿出大錢來支持傑夫拉文競選？
難道湯米真的是敬畏對方，才特意跑來和對方認識一番？
聊了一下花園城優美的風景之後，湯米看向加裡杜尼，用好學的語氣認真請教道：“是這樣，杜尼博士，我偶然了解到你和貴教會的一些資料，那些資料上說，你表示《新約被錯誤抄錄，被更改了太多，而且誕生之日就沒有人哪怕見過原稿，它是一本偽經，而不像舊約，一切有據可查。”
“我之前在普林斯頓神學院，主要進行宗教典籍鑒彆學的研究，從我了解的情況來看，是的，《新約存在被後人重建原文的問題，我沒有說它是偽經，但從研究角度來看，新約中多卷福音書都存在各種矛盾，風格迥異。”雖然湯米上來就和他討論宗教典籍的問題，有些失禮，但加裡杜尼卻還是認真簡練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比如《約翰福音，和其他幾卷福音書比起來，裡麵的耶穌不像是耶穌，更像是一個得到異能，喜歡四處炫耀神跡的凡人，更嚴重的問題是，《約翰福音第21章是成書多年後被後人增補的，從經文鑒彆的專業角度來說，我們可以回溯這些福音書的曆史，無論多少手抄本，隻要它存在原文，就一定能追溯出來，但《新約的問題在於，無數典籍學者就像回溯《舊約，最終找到它最初的原文那樣，嘗試回溯《新約，幾百年，無數學者前仆後繼，最終都指向一個答案，沒有最初的原文，那是後人重建的內容。”
“我媽媽是天主教徒。”湯米聽完之後，停頓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加裡杜尼笑著說道：“天主教是基督教三大主體教派之一，你媽媽當然可以決定把自己的信仰歸屬於哪一種教派。”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一個問題困擾，博士，《聖經福音書中那些畫像，我媽媽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我家中那時掛滿了那些福音像，我從小就看那些畫麵，有一天，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馬太福音中的耶穌看起來像是人類，《馬可福音中的耶穌像則是一頭獅子，《路加福音中的耶穌像是一頭牛，《約翰福音中的耶穌像則是一隻鷹，我那時向我媽媽，向教堂的神父提問，得到了一個如今的標準答案，那就是耶穌麵對不同的使徒而展示出的不同層次形象，人類形象代表耶穌的人性，獅子代表耶穌的高貴，牛則代表耶穌的謙卑，鷹則代表耶穌的高傲，我得到答案後，追問了一個問題，這一次，神父沒有給我答案，隻有我媽媽拉著我示意我閉嘴，那個問題是，他們四個都是耶穌忠實的使徒，耶穌為什麼要區彆對待他們？為什麼對使徒約翰高傲，為什麼對路加謙卑？”
加裡杜尼聽完湯米的問題笑了一下，沒有急著給出答案，而是誇獎道：“很少有普通信徒會發現你的第一個問題，一般發現之後，就像你說的，普通的傳教士也會用那個不同層次形象的標準答案來回答，但實際上，在公元3世紀，也有一名學者提出了和你一樣的問題，但他並非信徒，隻是從宗教學角度提出了這個問題。”
“耶穌不會變幻他的形象，與層次無關，隻是那些使徒傳教時，麵對的傳教群體不同，所以他們描述出來的耶穌形象也不相同，他們需要讓一些貴族信徒相信耶穌是和他們一樣高貴的存在，需要讓另一些窮人信徒相信耶穌是謙卑的，能和窮人平等甚至謙卑的交談，耶穌從未變換過，比如羅馬城的窮人信徒們隻接受《路加福音，而猶太人基督徒則隻接受《馬太福音，這不是因為耶穌的形象，而是因為信徒隻接受對自己更有利，更願意相信的那一種信仰，隻不過早期基督教團體認為，為了讓更多人信仰上帝，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統一，讓人們自己去選擇想要接受的傳教方式，這也導致很多異教徒以這種角度攻擊基督教，而基督教教會又另外整理出一本……”
“《駁異端，愛任紐的《駁異端，他為了
幫教會圓謊，隻能說福音書是教會的柱石與根基，四本福音，代表世界四個方向，也代表教會最堅固的四根柱石，四根柱子的建築物最牢固。”湯米接著對方的話說道。
加裡杜尼點點頭，目光有些驚訝：“你高中讀的教會學校？普通年輕人，可不會了解這些。”
“如果有人被和我兒時一樣的問題所惑，那麼作為您而言，什麼才是當為之事？”湯米沒有回答，而是目光坦然的回望著老人開口問道。
剛才還驚訝湯米對基督教的了解，結果湯米這個問題又讓加裡杜尼笑了起來：“當然是布道解惑，孩子，隻要他們願意聆聽，我就願意講解給他們。”
“你會撒謊嗎？”湯米遲疑了一下，問了個冒昧的問題。
加裡杜尼微微搖頭：“我從不撒謊，孩子。”
湯米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燦爛：“如果迷惑的人太多，分布在佛羅裡達各處，我是說，我需要付給您多少出場費，你才肯出麵為世人解惑？或者說，傑夫拉文先生願意支付這筆費用。”
“傳教者為眾人解惑，是當為之事，當然不會收取報酬，但……如果願意承擔路費或者給教會捐款，我當然會感激不儘。”加裡杜尼看到湯米的漸變表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不過我覺得那些各地教會的牧師或者神父，也許並不太希望一個外來者去插手本屬於他們的工作。”
“那些問題不需要你考慮，杜尼博士，我負責解決，包括路費，食宿，以及最終的捐款，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您現在有時間嗎？我們隨時都能出發，第一站在塔拉哈西，大概人數在兩百人，為期兩天。”湯米目光爍爍的說道。
加裡杜尼聳聳肩，笑著說道：“當然可以，但……有些讓我太意外，我是說，隻是邀請我去傳教，你大可不必帶攝像機過來見我，我雖然年紀看起來有些老，但獨自坐飛機出行還沒有問題，塔拉哈西，是哪一處教堂組織的集會？”
“聖若瑟玫瑰十字會。”湯米坦誠的說出了一個名詞。
對麵慈祥真誠的老人表情呆滯了一下，愣愣看了湯米良久，才慢慢點頭，隨後緩緩起身：“當然，當然沒問題，無論迷途世人是何種身份，都沒有問題，但……好吧，我去和大家說一下，孩子，你確定自己信仰天主教？”
“我之前說，我媽媽是天主教徒。”湯米說道：“我從未說自己是。”
旁邊的尼克不知道加裡杜尼的教會是不是邪教，但湯米嘴裡冒出來的聖若瑟玫瑰十字會，是佛羅裡達州臭名昭著的宗教組織，看到老人慢慢離開，尼克盯著湯米：
“你做了什麼？”
湯米等老人離開之後，才取出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沒什麼，找個真正的天使幫魔鬼站台，魔鬼會為此捐給我幫傑夫成立的社會慈善機構五萬塊。”
尼克馬上就搞清楚了湯米的套路，如果佛羅裡達那些千奇百怪的邪教首領和老人同台，就更有底氣向海外的信徒推銷他們自己的宗教著作，畢竟能向他們吹噓得到過這世界最好的釋經人幫助與認可。
“你是個惡魔，你會下地獄，湯米，這不是詛咒，這是必然會到來的審判。”尼克低聲對湯米說道：“你居然要把這個和藹真誠的老人，賣給那些瘋子！打消這個瘋狂的想法！”
“你知道更瘋狂的是什麼嗎？”湯米看到尼克的表情，笑著說道。
尼克盯著湯米，微微搖頭。
“我賣了不止一次。”湯米吐出一口煙圈：“而且，我這個魔鬼，已經在地獄，我一直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