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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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樓深閨,簾幕低垂。

博山爐內細細噴出的百合香具有安神助眠之效,可芙蓉帳裡的那個人仍窸窸窣窣地翻著身,睡得並不安穩。

江芷若在發噩夢。

前塵往事走馬一樣的一場一場在她的夢境裡重現著。

先是她五歲,她娘崔氏撒手人寰,她爹江夢鯉把多年養在外麵的側室林氏和私生子江澈接回了江家本宅蟾園。

奶娘盧嬤嬤偷偷和她說:“家主被那個姓林的小婦灌了迷魂湯,都不顧體麵,居然抬妾為妻,可真是丟人現眼!

那個小婦養的兒子江澈比大小姐你還大六歲,大小姐你怎麼鬥得過他們母子?

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我可憐的大小姐,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江芷若感覺自己就像一顆被潮水帶到灘塗上的小小石子,她被背叛,被遺棄了。

除了恐懼,年幼的她內心深處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

她不明所以,可就是覺得惡心極了。

她心裡焰騰騰有一把怒火,夜以繼日地燒個不停,她總是看什麼都不順眼,她總是發著脾氣。

接著她夢到了她十五歲及笄的那一年,當時遠近誰人不知江家白玉為堂金作馬,江大小姐是洛陽第一美人。

登門求親者多如過江之鯽,簡直要把蟾園的門檻給踏破了。

但江夢鯉懷揣著一個不可告人的野心,毫不猶豫全都給推拒了。

那時候帝都長安城裡暗潮湧動,陳留王李照察覺到了大將軍何進要犯上作亂的跡象,一早帶著他的表妹裴阿嬌潛逃到了洛陽。

沒過多久,就有消息從西邊傳來,說長安政變。

皇帝李熹的舅父大將軍何進逼宮,令李熹親捧璽綬上受禪壇,退位給了他。

很快一個日影微斜的午後,江芷若看見家裡管事的仆婦們接踵於林氏上房,進進出出,怨聲載道。

“上邊一張嘴,下邊跑斷腿,前頭不知拒絕了多少門親事,眼下皇帝被國舅拉下了馬,南陽的難民聽說馬上就要殺進咱洛陽城了,兵荒馬亂的,家主他這會倒想起要嫁女兒了!”

“那嫁妝單子缺一大半的東西沒備,大小姐的嫁衣都還沒裁,大後日成婚?想一出是一出!活活要累死咱們。”

……

江芷若心裡咯噔了一聲,大後日成婚?她的終身,這是許了哪家?怎麼她自己竟一無所知?

女子有三從之義,未嫁從父,婚姻大事自古便是聽父母之命,盲婚啞嫁的比比皆是,但是那一刻,江芷若感覺自己就像是她爹庫房裡一件待發買的貨物。

憤怒委屈交織在她的心頭,江芷若登時紅了眼眶,把手帕子一摔,提起裙子,匆匆跑去找她爹討要說法。

當江芷若來到江夢鯉書房外,剛好聽見江澈在裡邊極力勸說他爹不要把妹妹嫁給陳留王李照。

江澈說:“爹,齊大非偶,陳留王天潢貴胄,咱們商賈之家,他哪裡會放在眼裡?

他此時龍遊淺水,爹挾恩圖報,強要嫁女,他迫勢應允,心中必鬱結怨忿,此乃構怨,非結恩義。

試想他日鳥儘廢良弓,我們家將何地自處?”

原來,彼時李照要起兵回長安勤王。

江夢鯉聞見風聲,當天就遞了拜帖參見,奉上錢財和糧草支持李照募兵舉事,又表示了“臣有息女,願為箕箒妾”之意。

李照應允了,大丈夫做事雷厲風行,已擇定三日後上門來迎娶。

商賈之家,兒子江澈這話正是江夢鯉的心病。

江夢鯉道:“我朝賤商,我們家縱富堪敵國,亦無甚風光可言。

你五歲開蒙,百氏之書無所不讀,卻因為戶籍而不得科舉入仕,爹總覺虧欠你良多。

你妹妹去年遇見那位神仙,說她有興亡天下之命格,此事我日夜不忘,思想至今。

咱洛陽尹田步之田大人幾次三番要來給他的兒子田鶴年說親,我也不惜開罪他,等的就是今日。

一門榮辱,還有你的前程,這樣一個翻身的大好時機,豈能當麵錯過?”

江澈頓足苦勸道:“爹,可兒子預感不祥。

眼下長安變天,各地又是旱災又是蝗旱,南陽那邊的災情朝廷已經控製不住了,難民流竄各州打劫,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

來日未知鹿死誰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家是這個樣,到時隻怕自保不暇,何苦又去趟渾水。”

江夢鯉一手拍落在江澈肩頭,道:“澈兒,你也知於今風雲際會,此時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時!為父意已決,汝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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