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子(2 / 2)

他請母親好好照顧艾爾希婭,自己在傳令官的帶領下,前往王國的中心。傳令官在路上還告知了覲見國王時的諸般禮儀。格雷恩頻頻點頭。

他覺得即使在很小的時候接受過同樣的練習,再來聽聽傳令官的囑咐,也是很有必要的。國王和王後,和阿斯特拉爾先生一樣,都是他最尊敬和愛戴的人啊。

國王的宮殿座落在巴布克萊王城僅次於神廟的最高處,依山而建,雄偉壯觀。阿波多利的先祖從最初選擇這裡建立了王國的首都,數百年來一直未曾停止建設。即使是現在,因國家強盛,百姓富裕,使得宮殿仍然在修建各種各樣的設施,而且也全都采用了祖先們選擇的青色大石。從巴布克萊城任何一個角落,不論多遠,隻要人們抬起頭,就能一睹王宮的恢弘華麗了。

王宮的門前是一道向上的陡坡,這是通往宮殿正門惟一的道路。當初的建設者很巧妙的把陡坡修建成了一個有著幾百級台階的通道。通道被命名為“阿爾尼”台階,他就是巴布克萊王城的初建者。台階的左側是有如刀削斧剁般筆直的峭壁,另一端則是深深的峽穀。

在宮殿最早的建設時期,大陸上烽火處處,戰亂頻頻,首先要考慮到的是防禦外敵的入侵。正是出於做為國家的象征,宮殿造就的壯觀宏大,同時也要顧及到安全穩妥,才會選擇易守難攻的地形。任何人來到台階前,都隻能下馬步行拾階而上。

這並非是台階不夠平直寬闊。事實上,這都不是問題。阿波多利的國庫裡有充裕的金幣,修建台階有取之不儘的青石和技藝精湛的石匠藝人。

這一切,都是源於王國的傳統和對城市初建者的尊重。

宮殿門前隻有兩個站崗的衛兵。任何人隻要踏上阿爾尼台階,就會一直處於衛兵的監視之下。

一棵在建設宮殿之前就生長在那裡的橡樹,目睹了幾百年來,已經發生的遙遠的過去,並靜靜地,冷眼旁觀,未來的一切。

和平已經持續了幾百年,物是人非。可是那些令人敬仰的悠久傳統,並沒有被完全忘卻。

王國的軍隊雖然還在招兵買馬,但是哨兵依然是兩個人和一棵孤零零的大樹。

大門在白天通常也都會打開,高大的門楣上鐫刻著國王家族的徽章:三朵金合歡纏繞著的盾牌!它也是阿波多利的臣民心目中神聖的象征。高挑的旗杆上一麵迎風飄揚的大旗,也繡著同樣的圖案。格雷恩看到徽章—小時候他是經常看到的,莊嚴肅穆,閃耀著高傲的光芒。

王宮裡很安靜,不像它守護下的城市喧囂紛雜。也許這不是有意做出來的樣子,每個走進這座高貴與權力並存的建築裡的人,都會被它蘊含的氣勢震懾,心悅誠服地仰望著它。

進入宮殿前廳,富麗堂皇,令人目眩心驚。小時候的格雷恩可以在龐大的王宮裡四處自由地走來走去。但是國王處理公務的大會議廳、書房等地卻從來被禁止涉足。而且,即使他的膽子再大,也從來沒有試圖去打破這個禁忌。他環視大廳,極力想從那遙遠模糊的記憶裡,搜尋出與眼前的一切相映襯的片段。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一時浮想聯翩,心意難平。

前廳的四周擺放著幾尊精妙高大的神像,寶相莊嚴,就像在天上的他們一樣肅穆可敬。空闊的大廳足夠容納一個千人的騎士團在這裡排兵布陣!格雷恩走在大廳裡,那些站在通往樓梯通道兩邊的衛兵都目不斜視,仿佛比那些雕像還要更加像雕像了。

他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腳步聲顯得如此的空曠響亮,是否會打擾到那些神像,好像從沒有人想到過。反正這個大廳也是幾百年前就已建造完成,那些石像也有差不多同樣久遠的曆史了吧。幾百年來同樣響亮甚或更加響亮的腳步聲從未間斷過,那些神像也從來沒有試圖離開。現在也沒有。

看到神像的人都會想,也許,他們能感受到供奉者的敬愛,因而對他們的處境還是很滿意的吧。

傳令官讓他在樓梯下等待,他要先去稟報國王陛下。格雷恩站在那裡,挺直的腰身甚至不比那些雕像遜色多少。傳令官很久沒有回來,他也紋絲不動,仍舊保持了令人從心底生出自豪的挺拔身姿。由於他站在樓梯口的中央,無疑每個進入大廳的人第一眼就會看到他,被他吸引。

大廳裡又傳來不同尋常威武響亮的腳步聲,因為有更多的人走了進來。他沒有扭頭觀看,就馬上猜到了來者是誰。

試問,誰還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大踏步行走在莊嚴肅穆的大廳裡呢?腳步聲說明他還很年輕,那麼又是誰身邊還能帶著如此眾多的扈從呢!

他轉過身來讓開了道路。當來人走到他的麵前時,他略微點頭以示恭敬。那個被簇擁的年輕人卻停下匆匆的腳步,站在他的麵前直視他的雙眼。出乎他的意料,對麵的人卻並沒有低下頭,更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他聽到那個人在問候他:“尊貴的瑪爾斯殿下,我以為我已經為您讓開了道路。”

瑪爾斯王子身材修長健美,黑色的頭發和烏黑明亮的眼睛,彰顯著王國最高貴的血統。他腰間的佩劍,也代表了他的身份。那是王國世代傳承,隻有王權的繼承人才有權佩戴的。在格雷恩的記憶裡,還依稀記得這張蒼白英俊而略帶憂鬱的麵容。雖然那時的瑪爾斯王子和他一樣,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瑪爾斯王子不會對每個站在他身邊的人都感到好奇。隻是在他看來這個不向他彎腰施禮的人太過無禮,才會讓他停下腳步。他心情好的時候也許不會去計較,隻是今天他的心情一點都不好。

可是這個穿著東方服飾的漢子,在沒人引見的情況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和高貴的頭銜,那就代表他,認識自己。

他卻不認識他!

他收起了犀利的目光,直到他確信自己真的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他粗魯地問道:“在你的國家裡,就是這樣向你們的儲君表達敬意的嗎?”

格雷恩微微點了點頭:“我原來以為一個儲君更應該看重的,是他肩負的責任和能為他的國家與臣民所做出的奉獻。如果你隻想讓每個見到您的人都要在您的麵前彎下腰,那我將如您所願。”

瑪爾斯王子差點兒被他激怒。不過他不打算追究這個冒犯他的家夥了。如果他想讓對他無禮的人受到懲罰,無疑他輕易就能做到。可是那樣一來,彆人會怎麼看待他呢?

再說,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待去做。他冷笑了一聲帶著隨從們轉身走開了。

格雷恩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兒時他和瑪爾斯王子一起在王宮的大廳、花園裡遊戲玩耍,嬉笑打鬨的日子。他想起來,瑪爾斯王子和自己同年,自己還要大一點兒。兒時的瑪爾斯王子雖然頑皮,偶爾不經意也會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

可是,偌大的王宮,卻沒有更多的選擇,好讓他們有更多的朋友。

後來,他才知道,艾蕾諾亞王後對與王子年紀相仿的他很是喜愛,才讓母親經常帶他去王宮和王子相伴玩耍。有的時候他們相處的很好。有的時候卻因不起眼的小事爭鬥拌嘴。雖然父母總是在提醒他,對瑪爾斯王子要忍讓順從,可是他每每針鋒相對,不肯低眉順眼地討好王子。所以,總免不了從爭吵變成一場孩子之間的戰鬥。

他對艾蕾諾亞王後真摯的愛,是從小就在心裡紮下了根,沒有任何能動搖他對王後的情感。他還能想起,每當他闖了禍,父母誠惶誠恐為他在王後麵前求情。寬厚仁愛的艾蕾諾亞王後卻秉持著最公正的心,是誰的錯,就懲罰誰,絕不偏袒。

他和瑪爾斯王子仍舊會不時產生新的衝突,仍舊會在泥土裡或者花園的草地上打得不可開交,讓他的父母整天提心吊膽。可是,瑪爾斯王子雖然頑皮,在王後身邊耳渲目染,卻也有著和他的母親一樣的美好品德。他總能及時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向格雷恩真誠道歉。無論他們打鬥的多激烈,不一會兒,他就能笑著忘記了剛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從不記恨。

不知為什麼,他其實一直很喜歡瑪爾斯王子。他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他離開了阿波多利。所有想起的這一切,在他心裡暖暖地流淌著。

他突然想笑。虧他還想著瑪爾斯王子小時候的頑皮,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這時傳令官來到他的身邊,國王陛下正在私人書房期待著與他的會見。他收起神思,讓自己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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