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足夠讓人聽個清楚,其中蘊著些許不滿,也一並發泄了出來。
蕭時瑾聞聲看去,便見得幾個時辰前攪得定北王府雞飛狗跳的罪魁禍首近在眼前,且正氣衝衝地盯著他。
這眼神很是陌生,起碼十七歲的謝瑤基本沒這麼盯著誰過,是以乍一看到這幅情景,但凡從前見過謝瑤的都會覺得古怪。
蕭時瑾一時沒開口,頓了頓,才命下人們先行回府。
失蹤的平陽郡主如今氣勢洶洶地站在未婚夫麵前,這場景瞧著就不一般,晉國公府的下人哪裡敢多看,應了聲是,半點沒猶豫,一溜煙跑了。
謝瑤卻覺得自己的話落到了地上,追問:“你怎麼不說話?”
蕭時瑾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回憶起定北王妃幾番猶豫後告知他的實情。
——謝瑤居然失憶了。
這話說起來不過幾個字的功夫,話本子裡興許也會有類似的橋段,但落到現實裡卻是難以想象的。
彼時隻覺得如墜深夢,如今見到本人,方才知曉這“失憶”二字的分量。
蕭時瑾沒開口,隻默然地看著眼前人,因為事情過於離奇,一時沒回過神來。謝瑤被瞧得有些莫名,她看不懂他在瞧什麼。
正要被看惱了,才聽他問:“郡主在永寧坊徘徊,可是來尋我的?”
“什麼永寧坊……”謝瑤下意識就要回懟,卻又愣了下:“尋你?”
難道她原本認得他?
蕭時瑾平心靜氣,看不出半點破綻:“是,郡主前些日子說有事同我相談。”
這倒也不是謊言,隻不過這個“前些日子”還要再往前數數。彼時謝瑤托人遞了信,說有要事尋他,且有一個物件必須親手帶來,旁人都不放心。隻不過後麵沒有尋到合適的時間,再往後便是賞花宴,謝瑤出了事,一連幾日都不曾有半點消息。
今日倒也算是那封信件之後,二人第一次見麵。可惜謝瑤如今記憶全失,連人都不認得,那所謂的“要事”和物件自然也很難再有後續。
謝瑤什麼都不記得,如今旁人說什麼她都是一頭霧水。單看麵前郎君一副藍顏禍水的好相貌,神情端肅說得跟真的似的,她不自覺就降下三分心防。
“……我最近生了場病,一直不得空,這些瑣事耽擱了,時日一久也就忘在腦後。”興許是缺乏安全感,她下意識遮掩了事實,“既然當時沒有急著說,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事。”
蕭時瑾似乎不信:“郡主彼時似乎頗為心焦。”
“那可能……那是因為後麵尋到了解決問題的法子,所以又不必著急了。”
謝瑤說完,覺得自己圓得還算湊合,遂終於敢抬起頭正視麵前的郎君。
誰知他卻抿起唇來,一雙清湛的眼蒙了陰影似的,垂下眼睫,低低道:“原是如此……”
不知為何,聽著這好似是在低落的輕歎,謝瑤心裡咯噔一下,覺得接下來要麵對的情況恐怕不太好。
果不其然,蕭時瑾低聲開口輕歎了聲,後頭的話緊跟著也出了口。
“……所以,郡主彼時說愛慕宣和,其實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後麵有了旁人,便覺此情寥寥,沒什麼值得掛念的,所以不必著急了麼?”
“……嗯?”謝瑤懵了,“你說、你說什麼?”
蕭時瑾彆開眼,仿佛不敢再看。
“郡主從前口口聲聲說最愛我,如今……是要始亂終棄麼?”
他隻露出半邊臉,另半邊臉偏過去迎著頭頂漸漸偏斜的日光。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謝瑤隻能看到一片白皙如玉的麵頰,此時褪了血色,是十分脆弱的姿態。這麼一副模樣,配合著藏有控訴的話語,足以讓人迅速升起愧疚之情。
謝瑤自己都開始懷疑:這麼肉麻的話一般人應該編不出口,她沒有失憶的時候,難道和……難道和麵前的美貌郎君有什麼風花雪月的過往不成?
帶著這份複雜的心情,她一時沒忍住退後一步。
聽到聲音,蕭時瑾回過頭來,垂眸看著她落在地上的陰影。因為謝瑤退後一步,如今兩人的距離隔了兩步遠。
他又歎:“郡主果然已經變心。”
這語氣,這姿態,活生生就是在指責控訴一個始亂終棄欺騙良家閨男的負心娘子。
謝瑤失憶之後心性不比從前,臉皮也比之前薄了不少。若是放在以前,聽到這種話後她興許還會笑著調侃兩句,試試把主動握回自己手中,總要惹得對麵那人主動退卻才好。
如今她卻已經被這些話說得臉頰一陣發燙,飛速閉了閉眼,連聲否認:“……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亂說!”
蕭時瑾果然不說話了。隻是他雖然沒再開口,卻立在原地靜靜看著她。
謝瑤沒抬頭,卻也還記得他那雙眼睛,漂亮極了,裡頭仿佛盛滿了對她負心的失望和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