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仍是如往日那樣,秉持著這種天真,先出聲道:“那……我走啦。”
張無忌道:“好。”
何沉光轉身邁出一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就這樣走走看看,身影終於漸漸去的遠了。
張無忌一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的去處。又站了好一會兒,他眼中僅有的那點神采也黯淡下去,心想:照胡先生推算出的日子,我死期已是不遠了。寒毒無解,不教這世上對我好的人知道我死了,日後他們也能存著一點念想,就不會傷心了。
他想到這一節,又忍不住去想“這世上對我好的人”意味著什麼。他自幼失怙,每逢得到他人的善意,總是銘記於心。他先是想起了太師父和幾位師叔,又想起了當日紀曉芙在武當上贈他項圈、漢水上漁家女兒喂他吃飯、蝴蝶穀中與胡青牛夫婦相處的點滴。如此種種,令他忽感此生不枉,受過許多人關愛,再無不知足的。
而這些回憶,到最後都被一抹穿著紅衣的身影占據。
他佇立在原地良久,約摸著何沉光應該依舊走得遠了,才邁步朝著何沉光去的方向走。他本就不打算回中原,隨意尋一處昆侖雪峰埋骨便是。
他走走停停,腦中一刻不靜,思緒萬千。
而就在他身後不遠處,何沉光已經運起輕功,腳不沾地地綴在了他身後。
……
昆侖山脈綿延千裡,張無忌究竟會往哪邊走,誰都預料不到。何沉光已經有些憂心她的蝴蝶翅膀是否扇得太過,令故事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便早做了打算,總要將張無忌引到朱長齡麵前才行。若是張無忌確實選錯了方向,她再著手把他引到正路上就是。
然而令她驚訝的是,張無忌這般渾渾噩噩地在山間亂走,居然正是朝著朱武連環莊的方向去的。她微微鬆了口氣,心想:或許冥冥之中,總有慣性作祟,焉知不是命運早已注定?
隻是這種想法一旦在她腦中冒出來,她原本就不怎麼熱的心腸又冷上了幾分。她平心靜氣,跟著張無忌又走了幾天,終於到了距朱武連環莊不過數裡之遙的皚皚雪頂。
張無忌走到此處,已經用儘了力氣,他自從中了寒毒之後本就畏寒,這時也有些支持不住,身子晃一晃,乾脆躺在雪地上不動了。
他一心求死,最好還是死在雪裡,此處天地茫茫、滿目銀白素妝,或許是再適合不過的地方了。天上還飄著細雪,不一會兒就在他身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粒子,若非他口鼻間還時不時冒出一點白氣,當真已經與一具死屍沒有分彆。
這等折膠墮指的嚴寒之中,何沉光為免發出聲音,隻穿一身灰白勁裝,周身內力在四肢百骸間周轉著為她取暖。她伏在一顆老樹的枝杈間,連烏黑的頭發都一並裹進了雪帽裡,整個人融進了蒼白的樹林裡,若不留心去看,決計發現不了她。
見張無忌似乎已經不動了,她才撣了撣睫毛上的落雪,踩著細枝朝朱武連環莊的方向飛掠而去。
朱九真的家仆放狗,早晚各是一次。何沉光並不打算入莊報信,隻在路上尋找外出的飼犬家人。所幸行不多時,就見到幾條皮毛釉亮的大狗吐著猩紅的舌頭,在雪地上四處逡巡,後頭跟著兩個騎手。
她如鬼魂般翩翩飄下樹來,手裡捏著一顆方才摘下來的鬆果,朝一隻狗麵前的雪地打了過去。那鬆果已經凍得硬了,入雪時發出“咄”的一聲響,一下子就吸引了那隻正在到處亂聞的大狗的注意。何沉光活動了一下手指,將鬆果一個接一個地打出去,排成一條直線、直指自己所在之處,那狗果然上鉤,循著鬆果一路朝她跑來。
待那狗跑得近了,她立刻一甩鬥篷,從雪地裡站了起來。那狗見得生人,即刻發性,大吼一聲撲了過來!
這一聲狗叫驚動了後頭的騎手,眼看遠處已有幾縷燈光跟過來,何沉光轉身就走,腳下不快不慢,以便不讓那狗跟丟。
此處距離張無忌所在之地不遠,何沉光幾合起落之間,已經遙遙望見了幾乎變成雪人的張無忌。她怕再往前會讓張無忌發覺,當即一個旋身重新飄上一旁的大樹,將握在手裡的最後一枚鬆子彈指打出去,正中後頭那大狗的腦袋。那狗方才還追得起勁,中了這一枚小小鬆果後登時昏厥倒地,壯碩的身軀因慣性在雪上滑出一道淺坑,直滑到張無忌身前不遠處方才止歇。
放狗的兩名騎手策馬來追狗,前後腳地趕了過來,其中一人驚叫一聲,道:“驃騎將軍倒了!”說著下馬去查看。
那人走到厥過去的大狗旁邊,愣了一下,回頭對同伴說道:“這裡還有個人!”
他同伴問:“還活著麼?”
那人一探張無忌鼻息,道:“還未死。不知道狗是不是他打的,帶他回去,教小姐處置便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高能,下章高能,下章高能。
甜甜甜的節奏保持不住了,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