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晌午方至, 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毒的時候,行人皆不願趕路,尋個有屋簷的所在遮陰避涼。武當諸俠圍坐在客棧大堂中一張圓桌旁,俞蓮舟歎了口氣道:“六弟許是同咱們一樣,正在回武當的路上。”
他們師兄弟來時五人, 回去時隻剩了四人, 外加一個宋青書,至今還未尋著殷梨亭的蹤跡。幾人正談論著殷梨亭的去向,客棧外突然傳來極為激烈的口角聲。堂中客人紛紛探頭朝門口看, 外頭似乎越吵越是厲害, 廝打了起來。客棧的老掌櫃原本正低頭算賬, 抬頭一望是在自家門口打起來的,趕緊放下算盤跑了出去。
宋青書見狀, 站起身道:“爹,我去外頭看看。”
若是鄉民鬥毆, 宋青書一人便可處置得當, 出手管一管、彆鬨出甚麼亂子也好。宋遠橋正要應允, 那邊咒罵聲倏地一停,那老掌櫃整個人“飛”進了門來,身子嘭地砸到了地上, 顯然是遭了練家子的拳腳。客人們俱都嘩然, 隻怕是店家惹到了什麼人, 有些好事的圍上去看掌櫃傷勢, 也有些想占便宜的一哄而散, 酒飯的賬也不付了,乘機朝外頭散去。
掌櫃似乎被踢中了肚腹,弓成蝦子一般縮在地上,顯是一時半刻起不來。宋青書緊走兩步上前查看他傷勢,“老丈,你怎麼樣?”掌櫃的一言不發,隻是伏在地上發抖。
莫聲穀遠遠瞧見這掌櫃的傷勢嚴重,也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我也去看看!”說著大步流星地撥開人群走到宋青書旁邊。
那掌櫃的已被宋青書扶起,口中不住道:“殺人啦,外頭殺人啦……”
莫聲穀道:“青書,快給他服些傷藥。”說罷自己先行向外掠去。到得外頭,方見是幾個惡行惡相的大漢,正圍著客棧的跑堂毆打。莫聲穀見狀大怒,人如燕子一般疾飛而去,伸手去抓一名打人漢子的後心!那漢子猝不及防,“啊喲”一聲,竟被他抓小雞似的扔了出去。
其餘幾個打人的齊齊一愣,見來的是個有功夫在身的青年男子,一時間竟都沒有妄動。莫聲穀搶進一步,蹲下身去看那慘遭毒打的跑堂,沉聲道:“你怎麼樣?”
他手剛一搭在那跑堂的肩上,不意後者旋即翻過身來,動作極為靈活迅速,莫聲穀一時反應不及,就見這“跑堂”的兩掌衝著他當胸襲來,分明是有功夫在身!他躲避不及,胸前穴道已被拍中,當即氣息一窒!
後頭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不是他!”那跑堂的喝道:“一並帶走!”
察覺到中了圈套,莫聲穀待要後退,後麵也有勁風襲來,那幾個打人的漢子竟齊齊合圍,朝著他攻來!莫聲穀要穴被點、氣息已亂,再要反擊已經沒了還手之力,被那幾個大漢齊齊製住。跑堂的打了個呼哨,街口傳來馬蹄聲嘚嘚,小巷裡衝出兩騎黑衣人,後頭還帶著數匹無人騎乘、鞍韉俱全的健馬。那跑堂的扛起動彈不得的莫聲穀輕輕一拋,即被頭一名黑衣騎手伸手接住、放在鞍前,拍馬就走!
與此同時,客棧中又掠出一人,正是方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掌櫃”。他此刻手上挾著一人,尚且健步如飛,若非滿頭銀絲、麵如枯樹皮,恐怕無人能相信他是個老人。
另一名黑衣騎手早有準備,接過老掌櫃手上挾著的宋青書,打馬便走。老掌櫃送走了宋青書,挑了匹健馬飛身騎上,方才假裝滋事打人的幾個漢子依樣施為、各自上馬,幾匹好馬唏律律地撒開四蹄,載著幾人狂奔而去。
堂內,宋遠橋、俞蓮舟與張鬆溪瞧著宋青書、莫聲穀二人去看掌櫃傷勢,正自憂心,人群鬨哄哄地亂走擋住了視線,宋遠橋站起來想去看看,卻發現那老掌櫃連同七弟和兒子均已不在原地。他出門一看,正看見遠處幾騎馬跑得遠了,一問看熱鬨的鄉民,方知莫聲穀和宋青書已被擄走,不由驚怒交加,招呼了一聲兩個師弟,自己先追了出去!
張鬆溪心念電轉之間,便知對方有備而來,沒有隨俞蓮舟緊跟著宋遠橋追出去,轉而去客棧後頭牽馬。誰知客棧後頭他們帶來的馬匹皆是四蹄軟倒、伏在地上籲籲喘氣,竟全都被藥倒了。
宋遠橋和俞蓮舟順著馬蹄追了一陣,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沉光已經守在半路,為屬下斷後。她站在道旁一個賣甜水的小販身旁,二人遠遠追來時,她正從小販手中接過一碗渴水,動作穩穩地不曾灑出一滴,另一隻手中數粒石子卻已次第打了出去。
以宋、俞二人的功夫,這般足下不歇氣地運動狂奔,要在這瞬息之間辯穴打穴絕非常人所能為,然而何沉光打出去的石子無一錯漏,悉數擊中了這兩人腿上要穴,令其一先一後地摔倒在地。她出手時一並打了啞穴,是以兩人即便倒地後想要出聲質詢亦不得。宋遠橋目眥欲裂,目光四下掃過,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行凶之人——何沉光身穿粗布衣裳、混在人群之中,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異樣之處。
何沉光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一口。果露甘甜的滋味在舌尖漫開,她端碗的手倏地一滯,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些往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