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春山綠嶺,想起了一個人來。那時她尚年幼,被這麼一個人抱在懷裡,去看山中樹上剛結的野果。他拿一顆麻糖放在她手裡,手把手地以內力粘附她手指,將這麻糖打將出去,正中梢頭顏色最豔的那一顆。那果子沒來得及落地,他抱著她飛身而上,在半空中就接住了那枚果子。
他問她:“想學嗎?”
她點頭。
原本學不學武功,她也沒什麼所謂。但換做誰的師父是這樣一個人,都隻會渴望為他做到最好、永遠不讓他失望的。
這一門打穴功夫,從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練,直到她已經找不到不會被她一擊即中的對手,他就親自來做她的對手。
最後她雖然沒能打中他,但還是照舊得到了一顆糖作為獎勵。每次練完功,他總會給她一顆糖果,不管她有沒有達到他的要求——或許他對她從來沒有任何要求。
對她來說,這顆糖畢竟來的太容易,令她難以體會其可貴之處。後來她才明白,其實天下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若能收他一顆糖果,恐怕死也甘願。
隻是她好像明白得晚了一些。
何沉光想到這裡,那顆掛在梢頭的紅果子和著野露的清香,幾乎都似幻似真地縈繞在鼻端了。那果子生得漂亮,可既不是甜的,也不是酸的,而是又苦又澀、中看不中用……她回過神來,微微笑著想:一顆糖就能讓彆人為他死得心甘情願,豈不知被他抱著去摘個果子,大約永不超生、身處煉獄也甘之如飴?
她將隻喝了一口的渴水放下,看也不看倒地的宋遠橋、俞蓮舟一眼,轉身沒入了人群。
……
宋青書被掌櫃突施奇襲、直至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挾走,尚且想不到武當究竟有甚麼仇家會如此行事。他啞穴被點,苦於不能與這些人交涉,誰知馬隊剛出了鎮子,這群人就棄馬套車,將他扶上一輛布置十分華貴的馬車,車廂中有兩個少年小廝伺候,迅速幫他換了一身華貴錦衣,且進退之間持禮甚恭。
車廂中甚至還備好了新鮮果飲、點心,有個小廝道:“公子若是餓了渴了,對小的眨一眨眼便是,小的伺候您吃喝。隻是此刻還不能給公子解穴,萬望公子擔待些。”
宋青書一見這些精致吃食,腦中霍然電閃,已經隱隱猜出了幾分。隻是那兩個小廝除了伺候打點,並不多說一句話,他一時無計可施,隻得閉目養神。
馬車足足趕了大半日的路,過晚才有個勁裝漢子跳上車廂,替宋青書解了啞穴。宋青書喉嚨驟然過血,出聲時十分嘶啞,頭一句便問:“是何姑娘要你們做的?”
勁裝漢子嘿嘿一笑,道:“公子料事如神。您小人家放寬了心,咱們姑奶奶隻是邀您去西涼做上幾天客,絕不傷您半根毫毛。”
宋青書又咳了幾聲,道:“我……我七叔呢?”
勁裝漢子道:“莫大俠好得很。他乃是公子的親師叔,小的們焉能薄待?”他說完這話,突然神神秘秘地湊近宋青書道:“小的知道公子有許多話要問,何妨直接去問咱們姑奶奶?咱們請公子來的手段固然有些不好,可不曾傷了一人,足見實屬無奈才出此下策。誰讓公子身邊那幾位長輩,眼皮子裡不容沙子?公子想想,這要是我們光明正大代姑奶奶來請您,幾位大俠肯放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