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瞎子見過不少,這麼漂亮的小瞎子還是頭一次見。何沉光正要跟小瞎子答對, 荊武正好推門出來喚道:“走罷, 去……”他本來是要叫何沉光進去的, 不意打眼見了這瞎公子,後半截話就吞了回去, 大步出來抱拳道:“花公子!”
小瞎子聞聲轉頭, 微笑道:“荊二哥。你家先生在麼?”
荊武權衡地看了何沉光一眼,先是說:“先生正在內堂等著。”又猶豫了一下,對何沉光說:“你再等等。”說罷作勢欲先引這姓花的盲少年進去。
何沉光心道貴客截胡, 前頭等都等了, 也不差這一會兒。沒想到她本人無可無不可, 那盲少年卻不急著邁步, 而是疑惑地說:“荊二哥, 緣何教這位姑娘等在門口?”
荊武一時語塞,反應了一下才道:“這, 花公子, 二少爺定然是要先見您的……”
盲少年耐心地等荊武支吾完,才微笑道:“我們一同進去。”說罷朝著何沉光招了招手。
何沉光看了一眼一臉便秘表情的荊武,衝他微微一笑。她這會兒沒戴頭巾,登時令荊武瞳孔急顫,趕緊轉過頭以免多看, 苦哈哈道:“花公子隨我來……”
那盲少年仍是站在原地不動, 直到何沉光跟著進了門, 他才往前走。何沉光大為新奇, 興致盎然地觀察著這人美心善的小瞎子,發覺他雖然目不視物,但應該是能根據聲音判斷出許多事,一舉一動與健全人無異,若非知道內情,其實絕難看出他其實是個盲人。硬要說有甚麼區彆,就是他雙眼焦距比他人散一些,卻絲毫不顯拙態,反倒平添幾分朦朧的風情。
何沉光越看他越有趣,走著走著,故意突然停在原地不動。幾乎就在她停步的同時,對方也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何沉光就坡下驢,故作猶疑道:“我這副樣子,難免嚇著此間貴人。”心裡卻十分愉悅,暗忖:真是個百試百靈的好瞎子。
盲少年聞言,又去“看”荊武。荊武苦著臉道:“不打緊,不打緊,嗬嗬。”
何沉光掩口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調地道:“多有得罪了。”荊武一看她這副做派,魂魄都差點升天,肩膀一縮,腳下步子都快了好些。何沉光肚裡暗笑,斜眼一看,那盲少年嘴角竟也微微勾了起來。她心中一動,快走一步和後者並肩,輕聲道:“承蒙公子相幫。還不知公子貴名?”
盲少年亦是輕聲回道:“何貴有之?我姓花,名滿樓。”
何沉光聞言眼神微變,凝目看了他半晌,終於明白自己這是身處何方了。她思慮一陣,才道:“我叫何沉光。浮沉的的沉,光彩的光。”
花滿樓微微彎起眼角,認認真真道:“我記住了。”
何沉光盯住了他那對漆黑的瞳仁,意味深長地看了又看。明明是個小瞎子,這眼睛好像比一般人的還會說話……
他二人一問一答間,前頭的荊武已經快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總算走到二堂門口,他硬著頭皮先鑽進去回報:“二爺,花公子來了,還有那位……姑娘。”
裡頭旋即傳出一道男聲:“快請。”
何沉光跟著花滿樓一前一後地進去,迎麵照見了一個錦衣玉冠、形容清貴的青年男子,大約就是荊武口中的“二爺”了。然而任是何等男神,終歸難敵何沉光一麵之威,這位二爺大約是出來迎花滿樓的,一見何沉光,立刻驚駭難言地頓住了腳步,荊武趕緊躬身道:“這就是那位被拐子下毒的姑娘。”說罷回頭提點何沉光道:“我家主人姓唐。”
何沉光佯作福身,使出抬袖掩麵的大絕招,歉然道:“唐先生受驚了。”
唐二的免疫力顯然要比屬下好上許多,一句話的功夫已經緩過勁來,苦笑道:“哪裡話來?是我失儀。快請坐。”
光是這份請人上座的功力,就讓何沉光對這位還能維持禮數周到的唐二爺高看了一眼,是以三人各自坐定以後,她難得大發善心,自管低頭盯著她的茶杯(來上茶的家人險些又在何沉光麵前打碎了杯具),免得嚇人。沒想到唐二話一起頭,主角竟然是她,“姑娘莫怪我二位家人先前得罪。聽聞姑娘是涼州人士,被拐子拐到了南陽?”見何沉光應是,他神色又凝重了兩分,“敢問姑娘,那名拿你試藥的拐子,何許年紀?是男是女?試的是甚麼藥?”
何沉光萬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謅的說辭撞上了槍口,唯有繼續瞎謅道:“那人力氣很大、嗓音很粗,約莫、約莫是個男子?……我實在記不清他的形貌,隻是聽著他口音不似漢人。他每日會喂我藥,服下之後,一日裡多半神誌不清醒,見人見物,皆是模模糊糊的。”她說到這裡,語聲一頓,垂眸盯住自己的雙手,聲音顫抖起來:“起初我隻是隱約覺得周身又痛又癢,漸漸地……我的皮膚就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