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H市紛紛揚揚的雪粒,林區鵝毛大的雪片將樹枝都壓彎了腰, 容白一腳踏進厚厚的雪殼裡, 不小心打了個趔趄, 差點沒閃著脖子。
“小心, ”沈蒔從後麵扶住他,“係好圍巾。”
司機師傅把車停在山下, 上麵雪太厚, 車上不去了。
沈蒔付完錢,帶著容白往上走,容白看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好奇道:“沈小蒔, 這附近好像沒什麼好玩的, 咱們來這兒乾嘛?”
沈蒔搖搖頭, 回手幫容白扣上帽子,“跟我走,一會你就知道了。”
風太大, 張嘴便灌一肚子風, 容白把下巴縮進圍巾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沈蒔。
周圍除了光禿禿的樹,什麼植物都沒有,間或能看到漂亮的野雞,嗅到容白的氣息之後, 也嚇得撲棱著翅膀逃走了。
容白眯著眼, 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機械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麵的人突然停下腳步。
“累了?”容白差點撞到沈蒔身上,向左跨了一步,平衡住身體。
沒有了沈蒔的身體擋風,容白小臉立刻被吹的紅彤彤的,他搓搓臉,發現不遠處立著兩棟小木房子。
林區裡的房子,不用問肯定是給守林人住的,沈蒔低頭看向身側,“目的地到了。”
容白:“......我們要住在這裡?”
這木房子大概建了很久了,有幾處已經裂了縫兒,看著可不大暖和。
房簷下掛著兩條臘肉,門口木架上擺了幾隻凍鹿腿,乾樹枝堆了一人多高,看起來倒是有人生活的樣子。
“你有朋友在這嗎?”容白翹腳向裡張望,透過小小的窗戶,他隻看到一張乾淨的床鋪,一把椅子,椅子上搭了兩三件男款毛衣,地上的火爐裡的乾樹枝已經快燒儘了。
容白還沒看清全貌呢,沈蒔摸上他的頭頂,輕聲道:“崽。”
“嗯?”頭上的大手暖暖的,容白瞬間笑了,“怎麼了?”
沈蒔把他身子扳過來,神色鄭重。
“崽,我不確定你是否想看見這間房子的主人,但是請你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和他談一談再做決定。”
沈蒔看著他的時候,表情總是柔和的,很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容白下意識地應了聲“好”。
“走吧。”沈蒔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走到門前。
門被敲響那一刻,容白不知怎麼的,莫名感覺有些心慌。
而在聽到門內人詢問“誰呀”的時候,這種心慌的感覺達到了頂峰。
“容先生您好,”沈蒔說,“我們來自H市。”
“H市......我離開很久了,還有人記得我嗎......”隔著薄薄一層木板,門內人的嘀咕清晰地傳到容白耳朵裡,他盯著門板,震驚到無以複加。
“容”姓是一個極其稀少的姓氏,容白幾乎從未見過第二個姓“容”的人,他舔舔嘴唇,不由自主拽住沈蒔衣袖。
“吱嘎——”
門應聲而開,房子的主人應該在吃飯,手裡還握著根啃了一半的玉米,“你們是......”
看清對方相貌那一刻,容白腿卻開始肉眼可見地打顫。
容邊的眼睛遺傳了母親,眼角微微下垂,眸子清亮,而臉上其餘的器官,和麵前那個人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他的父親。
他此刻很想逃。
在容白的人生裡,麵前這個人缺席了整整十八年,他沒見過自己出生時的樣子,沒給自己唱過一次催眠曲。
沒教過自己奔跑,也沒替自己擦過一次眼淚。
他是一個活在母親故事裡的人,後來母親走了,再沒人講過那個故事,於是容白也說不清自己是記得,還是忘了。
容易的驚訝不比容白少,失了魂似的,嘴裡念念叨叨。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是不是幻覺......”
玉米掉在地上,眼前倏地模糊,容易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的少年。
可那少年迅速向後退了一步。
“太好了,會動,是真的......”容易激動的語無倫次,“你、你叫什麼?”
容白咬住下唇。
沈蒔能感覺到,自己衣袖被崽攥的越來越緊,他反手包住容白的手,輕輕地握了握。
“我......”像是從這一握裡汲取到勇氣,容白終於低頭顫聲道:“我叫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