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的馬車避開了大道,走河渠邊的林蔭,而負責護送的蘇龍在側步行。
之前剛在金芙館的教坊司辦完了交接手續,今日前往逸園表演的舞姬大多還未入職,身份仍是教坊司中的賤籍,梨花乃是領隊,自己仍是隸屬於女院。
途中馬車在一處三層小樓外暫停,這裡的河景最美,閒人也少,兩岸秋楓紅葉,長空掛霞,梨花披衫下車,行至渠邊白堤,蹲下看那飄落水中的秋葉。
“公子貴姓?”
“在下景天郡蘇龍,正在榮耀學院求學。”
“哦?”梨花詫異了一聲,奇道:“既是學子,又怎麼去做了嶽府的護衛?”
言罷又仿佛明白了什麼了,一聲抱歉,然後不再說話。
蘇龍明白,這梨花姑娘定然是將自己看成了那種為了追逐權利而委身侍貴的人。
這樣的誤解和眼光,自走進嶽府,蘇龍已經經曆過太多,隻因背負的東西太過沉重,他無意再去解釋。
他和岑雙河不同,他本應在榮耀學院專心學習,在外人眼中,這種反差自然更為明顯。
“你可知道這是哪裡?”梨花話題一轉,輕輕問道。
蘇龍看了看周圍,並無彆物,輕輕搖頭,對於帝都他本就不熟,更何況這裡乃是幽靜偏僻之地。
“這便是三座樓。”
梨花抬手一指麵前的三層小樓,眼神異樣。
蘇龍頭一次聽到這名字,不知有何意義。
而梨花適才卻是聽到了‘刺客’唐墨提及此處,頓時各種往事湧上心頭,年幼時的辛酸百感交集。
背後的梨花也仿佛酥麻欲醒。
“既然蘇公子選擇了現在的路,那將來遲早會知道這裡,出入三座樓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對公子定會有所幫助。”梨花話語平靜,似是在指點,又似是在敘說。
蘇龍默默點頭,心想倘若要保住蘇氏名號,重振家族,可能真需要求助更多的貴人。
靠著岑雙河牽線去巴結蓉後,蘇龍總是隱約覺著有些不靠譜。
“走吧。”梨花挑簾鑽進了馬車,蘇龍跟在後麵,挑頭看了一眼三座樓,樓上朝河而開的窗戶中,似乎有人憑欄佇立。
“你說他提到了三座樓?”憑窗之人輕聲問道。
“是。”答話者是全珙,語氣畢恭畢敬。
“趙蓉知道嗎?”
“此事未稟報皇後,但向夏旗主做了彙報。”
“那便好......陶園已經開始審了吧?”
“審了,由閻婆親自審理,結果未知,但......”全珙的聲音意外的遲疑了。
“嗯?”
“閻婆把審訊的地方安排在了白慶的舊居,可能是因為她覺得那小子與白慶有些關係吧。”
“嗬嗬!”憑窗之人發出了冷笑,又頗有些自嘲的味道:“你們倒是都學會揣摩我的心思了,以為我會出手乾預?”
“屬下絕不敢揣摩陛下的意思,或許是考慮那樣的環境可能有利於審訊,才做出那樣的安排。”全珙急忙解釋。
憑窗之人正是趙束,奧斯陸帝國的皇帝,幾乎每隔兩三天便會來這裡小憩。
“好了,這事不怪你們,可能是因為我經常來這裡,大家都覺得我是個念舊的人吧。”
趙束望著河堤邊遠遠離去的馬車,忽然想起了什麼。
“你看我這記性,今年事多,都已經九月了,東郊的梨子早已熟過了吧。”
“稟告陛下,徐老廚今年用絲絹給每顆果子做了果衣,既保護了果子的品相,也延長了掛果時間,所以樹上果子還有很多。”
“你們都是有心人啊!告訴老徐,還是老規矩,從下次來開始,把隴南紅茶換成雙梨盅。”
“是。”全珙點頭準備退下去吩咐,卻又被趙皇喊住。
“通知趙蓉和夏天,逸園一案我不會過問,更不會插手。”
全珙愣了一愣,等了片刻,見趙束並沒有更多的意思,這才退出了房間。
“這是要放權給蓉後?還是要讓血衣衛全力配合?”全珙在房外暗中揣摩,卻始終猜不透。
劍勳城內,因逸園而起的風暴已然開始逞威!
分布在內城、外城的十餘個治所的數千名城衛軍迅速集結,緊急出動,全副武裝。
帝都的每個路口都有成隊的官兵巡邏甚至設卡盤查,所有大街小巷都有官兵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刺客。
尤其是那些受邀參加逸園宴會卻未到的官員和權貴,家中更是被查的天翻地覆,隻要發現任何一點可疑的證據,都會立刻被拘捕並送往治所關押。
一時間,整個帝都內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明眼人都在關注著皇宮的方向,等待著蓉後對自己妹妹的遇刺做出反應。
蓉黨一派這次被狠狠打臉,究竟是想要低調處理?
還是要讓風暴變得更加暴虐?!
......
經曆了一天一夜的動蕩,左士凡在城東的官邸終於幸免於難,畢竟左氏那塊金字招牌還是有人尊敬的。
在宅子裡坐鎮的是左晴,左士凡已與昨日離都返回楚安郡,給左晴留下了不少“作業”。
但左晴的內心卻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和不安。
從外麵傳來的消息、情報源源不斷,登門造訪者也絡繹不絕。
最先傳來的消息是綠盟談判和遊行結束的消息,這本是個好消息,但在左晴看來,不能讓綠盟繼續牽扯帝都精力,對於已經選擇站在紅石大公一方的左氏來說,卻並不值得高興。
接下來就是天道宮發動襲擊和逸園遇刺的連續事件,當左晴聽說趙熙遇害和唐墨被捕後,她便開始意識到問題不妙。
果然昨晚血衣衛就派人來問詢昨日在天時酒樓的情況,左晴不敢隱瞞,因為她猜到了血衣衛同樣會去找時開山和黑格爾印證,一旦口徑不一致,必然會惹禍上身。
接下來城內軍隊的異動和徹夜的搜查,讓左晴也嗅到了蓉黨一派的憤怒,她甚至懷疑左士凡是否提前預知到了這些事情的發生,所以才會早先一步立刻了帝都。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
今日清早,天還未亮,時開山便來大力錘門。
因為嶽東淩是左士凡的學生,所以時開山希望左晴能夠出麵斡旋,請嶽東淩寬恕唐墨。
左晴當然不會這麼做,她費儘口舌向時開山解釋自己現在的立場有多麼尷尬,然而時開山卻完全聽不進去,隻是衝著左晴吼她冷血。
左晴選擇沉默,隻能任由時開山誤解,任由他摔門離開。
她很清楚,因為自己與朱韞聯姻的情報已經泄露,她的身份此刻變得異常敏感。
她知道唐墨被抓隻是一個引子,後麵是黨爭的大戲,她初入帝都,人脈不清,自己的身份又敏感,盲目插手救人,隻會讓這水越攪越混,不但救不了人,還會把自己甚至左家都白白搭進去!
左晴托腮閉目,努力的梳理著眼下的所有線索,希望能夠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將各方力量都利用起來,又不會節外生枝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