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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淮書房門前跪了兩個時辰都沒有敲開門的李氏,終於乏累,卸下了卑微的偽裝,拖著跪麻的雙腿踏進了祠堂。
祠堂內燭光明滅,融進幽深寒涼的冬夜裡,江夢仍穿著那件及笄宴上的華服,滿身汙穢的癱坐在排位前,目光萎靡。
就算見母親前來,都沒有令她聚起這份渙散。
李氏端凝著祠台上的那片燭光,撚起三根香火,點燃插進了香爐中,眼神淡然,仿佛隻是尋常的一日。
她平靜道:“抬起頭來,看著江家的列祖列宗,告訴他們,你也是江家的嫡女,這諾大的家業,自然要有你的份。”
江夢微微仰目,睫影深重,在繚繞的香霧中疑聲道:“江赭怎會預知我要在信箋上動心思?還提前在那信上做了手腳,到底是誰在幫她。。。冬菊?不會。。。難道是葉清遠?這小子對她竟然是真心?”
一聲清亮的耳光甩在了江夢的臉上,與臉上還未消褪的掌印疊加在一起,讓江夢側臉的咬肌寸寸緊繃起來。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這些突如其來的掌摑,課業不勤要打,順錯賬簿要打,儀態不端要打……
可如今,就算她的才藝學識商道經營都遠在江赭之上,卻還要在列祖列宗麵前罰跪挨打。
她麵色淡然,心中嫉恨卻一寸一寸蜿蜒而來,像一條毒蛇纏上她的腰身。
“瞧你這副無用的樣子,竟還在執念於那個賤丫頭!鼠目寸光!”李氏怒罵道,“商女的名聲本就不比官家女眷看得重,一個落魄侯門而已,讓你嫁過去,無非也是靠這層關係讓你脫了商籍,拿到朝廷的販鹽令罷了。”
“販鹽令?”江夢一怔,空洞的雙眸終於泛起暗湧,“這些年朝廷頒發的鹽引條件越發苛刻,要想拿到鹽令,必須要自掏腰包往邊境運送糧草才可換取,母親這是要上皇商的船?”
江家是普商,而朝廷的鹽資卻隻流通於官眷或皇商的手中,買賣若是涉及朝堂,困頓之處自然難喻。
而李氏的臉上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熱,她毫不掩飾的擎著一臉的欲念,朝祠台上的牌位拜首,三扣後哂然道:“你爹這個人做買賣畏首畏尾,凡事圖個安穩,就算他把整個淮陽買下來又如何?還不是居於一方天地,如井底之蛙,日子無風無浪尚能得過且過,若是哪天打起仗來,這江家遲早淪為州官手裡的糧票,一輩子的心血為他人遮風擋雨。”
李氏回眸看向自己的女兒,長歎一口氣,“夢兒,娘就你一個女兒,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你籌劃個安穩,這些年,你也看到了,你爹放不下的,仍是那個故去的原配,連帶著她的女兒,靠著你爹的那份愧疚,坐穩了江氏嫡房之位,而我們母女倆,卻隻有被命運戲弄後拋棄的下場,所以,為娘不能坐以待斃,你的將來也絕不會拘泥於淮陽,我們要到更大的天地去……”
李氏的一番話,讓心沉的江夢,重新支棱起來。
“更大的天地……”她小心喃道,這幾個字像一隻蟲,鑽進了她的裙裾,淺淺撩撥著她的每個毛孔。
李氏斜睨著她,揚起偏薄的唇角,壓低聲音道:“你爹爹昨日收到了今年簪花酒的帖子。”
所謂的簪花酒,說白了就是朝廷為了充盈國庫,每年專為各地豪紳置辦的一場酒席,所邀之人並非官眷,而是商賈巨富之後。
席間無論男女,隻要在六藝比拚中拔得頭籌,女子可得貴妃簪花,男子可直接入仕。
江夢眸中閃過一絲激躍後又驀然消沉道:“那簪花酒宴隻邀家中嫡女,我這嫡女的身份雖得到了爹爹的認可,但畢竟沒有上過族譜,戶籍嫡冊中也沒有我的名字,如何能去的了?”
李氏理順了女兒側頰上被摑亂的碎發,徐徐道:“那我們就想辦法,讓該去的人,去不了。。。”
深夜的狂風拍打著未合緊的窗扇,卷著雪氣,擦過母女倆的耳頰,江夢感到母親握著自己的雙手又用了幾分力,似乎要掐進她的掌心肉中,不由打了個哆嗦。
三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