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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府裡老人說,娘你以前是跳胡璿舞的,那時候你沒有名字,人們隻叫你胡姬。‘胡姬,胡姬,跳得再快些!’你穿西域舞衣,手腕、腳踝係著鈴鐺,隨著琵琶聲,轉圈、舞動,越舞越快……”
隨著勝金的訴說,古娘子仿佛回到了少女時期,那時候她漂亮又明媚,赤足站在百花斑斕地毯上起舞,是所有人目光追逐的焦點。
“可你生下了我,再也沒跳過胡璿舞。小時候我見你跳過折腰,後來改跳了水袖,再後來才做了管事媽媽。”勝金用手環住她的腰身,“是因為當時生產壞了身材,跳不了胡璿是嗎?”
古娘子避重就輕道:“年紀大了,本來也跳不了多久。”
“如果你不生下我,隻有自己,總能過得比現在好。”勝金惋惜,他很樂意多活一輩子,但他很抱歉,沒有回饋母親更好的生活。
古娘子不是傷春悲秋的人,覺得這氛圍太奇怪了,故意惡聲惡氣道:“你少氣我幾回,讓我活過四十,我就心滿意足啦!”
“娘,我說真的,你要是願意,就去跳唄,我不覺得有個跳舞的娘丟臉。”
“蠢東西,你以為跳舞是真跳舞啊!那些大老粗,他們懂什麼舞姿才藝,不過看你盤靚條順,看你一身皮肉。運氣不好,還要床上伺候。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能不跳了,乾啥又去跳火坑。”古娘子給勝金頭上來一個毛栗子。
哦,忘了,這不是舞蹈學院教授退休返聘,是舞姬身不由己。
“我以為娘喜歡跳舞。”勝金喃呢。
“喜歡啊……”古娘子語氣飄忽,突然講起她的小時候,“阿爹養的馬是族裡最好的,阿娘做的白食沒有人不愛吃,那時候我喜歡光著腳,在草甸子上跳舞。草皮軟得很,比中原最華貴的地毯還軟。草皮上有各種顏色的小花兒,風裡全是花香,族人都愛跳舞,圍著篝火跳、在花海裡跳、給心愛的人跳……”
“那你怎麼來中原了?”
“族人被強征為軍,戰敗了,我長得好,活下來成了奴隸。”說起這樣殘酷的往事,古娘子卻平靜得好像說彆人的故事。
勝金算了一下時間線,“那我朝莊宗陛下豈不是娘滅族的仇人,郎主也是幫凶?娘,你想報仇嗎?”
古娘子掰過兒子的腦袋仔細看了看,然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哎呀,笑死個人了,還報仇,咱娘倆能活下來已經是佛祖保佑了,還報仇……哈哈哈。”古娘子完全不能理解兒子的腦回路,怎麼會有平民百姓想報仇,那太縹緲遙遠了。
“可是,可是,外祖父母、娘的族人,就白死了嗎?”勝金也很不理解。
“當初強征我們做軍戶的那一支突厥人,早就死光了,細論起來,我們也是有親的。”古娘子冷漠道,“行了,好好活著就是,彆想那麼多。”
“阿娘,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哪一族的人?我總要知道你是哪一族的人吧!”勝金追問,生父可以不在乎,但陪在身邊的母親,總想多知道她一些事。
“我?我是哥舒部的人,突厥小部族,你不知道的。”古娘子隨口敷衍。
“哥舒?哥舒翰?”勝金對這個名字隻有那首唐詩。
“你知道?”古娘子騰得站起來,驚訝極了,“你怎麼知道?”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1。哥舒翰,我在書裡讀到過他,娘,我是哥舒翰的後人?”勝金激動極了,難道自己的身世盲盒終於要開出來了。
“嗯,你外祖父母在世的時候確實說過,哥舒翰大人是我們族中最光彩的人。後來,他戰敗了,族人也從隴右遷回了草原,再後來被強征、掠賣,草原上就是這樣,沒有出色頭領的小部族像天上的雲一樣容易散。”
所以,沒有什麼身世盲盒,勝金的母族有個曾經出名的人,但那也是風中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