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路(15)(1 / 2)

《葛曼青她不能死[無限]》全本免費閱讀

水泥路筆直,如鋒利的刀痕刻鑿在田野中。墜落的失重感急來急去,孫舟齡扶住樹乾,忍不住地乾嘔。

他們又回到了這片鄉野,玉米地邊、大樹旁,他們搭乘公交車的地方。

天地依然靜默無聲,孫舟齡嘔到胃都快吐出來,疲憊地靠住樹乾,滑坐在地,無力的絕望感自心頭升騰。他覺得他好像短暫地看到了這混亂詭譎的暗夜的出口,可是轉眼間,又什麼都沒有了。

周圍隻剩團團迷霧,他被困在迷霧裡,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找不到。

葛曼青背對他望向玉米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兩人和天地一同靜默。

好一會兒,葛曼青忽然說:“休息好了嗎?我們去警局那兒看看。”

月亮還是正當空,把她的影子照得短短的。孫舟齡看著她的背影,卻問:“姐姐,我們真的能回家嗎?”

葛曼青沒說話,去摸一株挺立的玉米,從折曲的葉子摸到飽滿的果實,然後一頓,用力掰下。

她避開了這個問題:“先去警局那兒看看。吃玉米嗎?掰兩根。”

孫舟齡又靜了好一會兒,起身:“走吧。”

株葉簌簌而動,兩人很快被這青紗帷帳淹沒。

玉米地長勢極好,植株間隔排列,株株高過兩米五,果實結實又飽滿。孫舟齡從萬葉叢中走過,沒有對任何一根玉米動心。吃糖的經曆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在回到家之前,他的胃絕不可能再接納任何食物了。

但葛曼青似乎生怕他們被餓著,一路走一路掰,將她的帆布包裝得鼓鼓囊囊的還不夠,就像是課文裡蘇格拉底的學生在麥田中挑選最飽滿的麥穗一樣,她遇見更大的玉米就把小的扔給孫舟齡,很快孫舟齡的懷裡就抱不下了。

孫舟齡一邊看葛曼青挑玉米,一邊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有些彆扭地建議道:“姐姐,掰這麼多是不是不太好呀?特殊情況掰兩根填填肚子倒也沒什麼,可是這麼多,多少有點像是打劫了。”

葛曼青裝玉米的動作一點兒沒停,無所謂道:“不會的,這裡不一樣。”

孫舟齡一噎,情緒忽而低落下來:“也是,這鬼地方,連人都沒有一個,幾根玉米又算得了什麼呢?”

葛曼青古怪地看他一眼:“我肯定是趁著沒人才掰啊,總不能去村裡喊一嗓子把人都叫起來然後當著他們的麵掰吧?”

隨後,她又瞧著孫舟齡,無奈歎氣道:“你也是,真是搞不懂你,沒人你也怕,有人你也怕,遇見個人就開始鬼叫,遇不見人你又自己在那兒發抖,你到底是怕什麼呀?怕黑嗎?”

她說著,抬頭看看月亮:“這裡也不黑啊,月亮這麼好,照得跟白天似的。”

孫舟齡瞪眼:“撞鬼還不夠可怕的嗎?!姐姐也就你能這麼淡定了吧!”

葛曼青皺眉,用玉米敲了一下他腦袋:“好好讀書啊高中生,十二年的唯物主義教學,難道就讓你學到了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嗎?世上哪兒來的什麼鬼。”

葛曼青沒用幾分力,但孫舟齡還是被敲得懵了一會兒:“……沒有鬼?”

“不然呢?”

孫舟齡默了一會兒,問:“那婚車司機、伴郎、公交車上的乘客是什麼呢?”

“陌生的普通路人啊。”葛曼青想了下,“但公交車上和船上的應該是黑惡勢力團夥,上錯車上錯船就想要我們的命,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孫舟齡一時間覺得葛曼青應該是在同他開玩笑。

大約是見他太緊繃了,想講點笑話逗逗他,活躍一下氣氛,隻是用這樣認真的表情和語調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讓人笑不起來。

他牽強地扯了下嘴角:“姐姐,你真不會講笑話。”

葛曼青茫然。

孫舟齡撇嘴,眼圈又紅了:“你知道我怕他們,就不要講這種笑話啊!本來事情就已經夠詭異了,你現在告訴我那些會說話會動還會殺人的棉花人偶其實是人,可我還扯斷了他們的頭,這不就讓我更害怕了嗎?”

他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他現在滿懷的玉米,可沒有手再去擦眼淚了。

葛曼青不解的望著他,滿臉寫著“困惑”兩字。月光把她的臉照得慘白,顯得她的雙眸暗如幽潭。

孫舟齡忽然讀懂了她的困惑:“……姐姐你不會是講真的吧?你真覺得他們是人啊?”

“……不是嗎?”

眼淚瞬間就憋回去了,孫舟齡大聲道:“他們都是棉花做的人偶啊!你還把他們拆開過!布、棉花,隻有這兩樣,沒有電池驅動也沒有芯片控製,你跟我說他們是玩具總動員都好過跟我說他們是人好吧!”

葛曼青極度不讚同:“他們隻是跟我們不太一樣。”

“這叫不太一樣??”孫舟齡大腦都快宕機了,“那曲又蓮的爺爺奶奶呢?那些會動、會說話的腐爛的屍體呢?他們也是人嗎?”

葛曼青點頭:“他們也隻是跟我們不太一樣而已。”

“可、可……”孫舟齡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講通這件事,他忽然想起她對老太太說過的話,追問道:“你說不能殺人,可是你殺了那麼多乘客,還有曲又蓮的爺爺,還有那些腐屍!”

葛曼青瞪圓了眼睛,立即否認:“你可彆汙蔑我!我隻是把他們拆了,你也看到了,他們會自己縫合起來的!曲又蓮的爺爺也是,他做人活一輩子,被燒成炭還能再活一輩子,那我把他敲成炭渣他還是能作為炭渣再活一輩子呀!至於那些發臭腐爛的人,他們無論爛成什麼樣不還是能照常行動嗎?我不過是敲爛了他們的嘴,不讓他們繼續蠱惑曲又蓮,才不是殺了他們!”

她好像真的覺得她的所作所為皆是正常合理。

孫舟齡張張嘴,再說不出一句話,冷汗涔涔打濕後背。

人偶自行縫合、焦屍製造幻境、腐爛的屍體圍堵活人,這一樣樣、一件件,都應該是隻存在於小說裡電視裡的恐怖橋段。

任何正常人要是遇到了,隻會和他一樣,害怕、尖叫、逃跑、被蠱惑、被追殺、涕淚橫流。

受傷就會流血、死亡就是死亡,沒有什麼自行愈合和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才是人。

可他姐姐為什麼覺得棉花人偶和腐屍也是人?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想法?

葛曼青掂了掂帆布包,嘟囔著應該夠吃了,照常往前走,玉米株葉一層一層遮擋住她的身影,孫舟齡停下腳步,呆呆望著她。

一路走來,她好像總是很淡定,不曾害怕過,連表情也少有。

任何讓他深感恐懼和崩潰的事情,卻都引不起她的情緒波瀾,好像所有的怪事在她眼裡都不過是尋常,尋常到她看見屍體的情緒波動甚至還不如聽見他叫喊時來得大。

為什麼會這樣?

把鬼怪當同類,難道她也……不是人嗎?

可是她有體溫、有心跳、有脈搏啊!

怎麼會……怎麼會呢?

葛曼青注意到孫舟齡沒跟上,轉身找他,看見他木楞地站在原地、臉色一變再變,心道真的是搞不清楚現在高中生的腦子裡都裝的是什麼,然後隨手又摸了摸左眼。

孫舟齡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忽而靈光一閃。

對了!她總是揉眼睛、摸眼睛,而且總是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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