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2 / 2)

雲橫秦嶺 寄小舟hl 10304 字 3個月前

薑維楨在邊軍整頓軍務,改製軍製,教化外民,鎮壓嘩變,乃至開設邊貿,施行諸多舉措,皇帝由初始的欣喜變為忌憚,又將薑維楨召回京,暫令無實權的職務。

待到皇上準備為皇子選妃,薑家一有邊軍支持,二在朝中親朋故舊甚多,三被聖上冷落許久,為了拉攏薑家,更讓薑家站在未來儲君這邊,將薑家長女先後許配給齊王和今上。

薑家這一代三個孩子:長女薑言嘉,長子薑言淳,幼女薑言陶,長子薑言淳領了世襲的汾陽郡公一爵,這一爵位由開國時的薑家先祖所領,時為汾國公,此後曆經三代起伏,至薑維楨一代,又與聖上君臣相得,因而未再降爵,薑言淳仍為汾陽郡公,現在朝中領禮部尚書一職。

薑言淳長子薑懷慈明明可蔭封入朝,偏要科舉,結果害父親陷入爭論;15歲便考取榜眼,春風得意馬蹄疾,本以為自己將獲得重用,卻僅被封為從八品下的禮部主事,落在自己父親手下,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現已晉為禮部員外郎。

長女薑言嘉為皇後後,並無所出,為解深宮寂寥,膝下無子的煩悶,聖上特許薑言淳之女薑懷音養在皇後膝下,至十二歲那年被封為燕綏公主,和親東突厥。

薑家數輩都為國不辭辛勞,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幼女薑言陶正是宋照岄的母親,也是這次貪墨案的“受罪”宋禕的夫人。宋禕年輕時放外任,曾跟隨薑維楨在邊境,負責當地防禦工事和軍械的製造和配給,同時對周圍的地形做了詳細的勘探,在職期間繪製了多幅地圖。

宋禕為堤壩修建出具了詳細的施工圖,並在三月中數次南下督工。他監督得嚴,因而河道上下這次並未撈到什麼油水,為了領修繕資金,某些官吏同往年一樣在堤壩上略開一個小口,淹掉一部分土地,從而騙取河工撥款。

但今年水勢遠大於往常,宋禕也擔心有些人故技重施,特意強調,以確保萬無一失,長江前半段確實一切如他所想,但過江陽後,長江在拐彎處衝破堤壩,淮南一帶多縣被淹。

宋禕沒有想到,那些人不僅是故意讓水衝破堤壩,更是故意要讓他承擔這個罵名,正在朝上為這次築堤官員請功的宋莫微被當場責罰。

此案交到刑部和大理寺,主審官員將負責河工的官員一一審問,前後數十人,口徑均一致,他們堅稱,宋禕從中貪汙甚巨。

疏浚河道,尤其是黃、淮、運相交一帶,宋禕“興工之中,兼行賑濟”“以工代賑”,動員饑民疏通河道,並向周圍州縣買糧,借糧,省下來的銀錢都用來安撫災民,重建屋舍,卻被人汙蔑貪汙撥款,朝廷原本製定的賑災工作的賬目根本沒花那麼多錢,本應專款專用的撥款卻花在無法明列之處,宋禕從中不知貪了多少。

另外,陵寢一案也頗多人出來指摘,修陵一事,本是工部虞部司和禮部祠部司合作,但矛頭全部指向工部,辦事官員更是言之鑿鑿,稱宋禕私賣炭,木,石材,克扣工人糧餉。

聖上趙鈺被老道蠱惑,認為修繕先祖陵寢能改善自身氣運,龍氣才會滋養自己,另外老道為趙鈺選了一處“風水寶地”,山水靈氣彙聚之處,三麵環山,一麵臨水,土石滋潤,不易漏水坍塌,但這裡位於綿櫟山山麓,地勢本就甚高,民夫運石甚是不便,日常飲食也難保證

有民夫運石時不慎從山坡滑落,木石滑落,死傷數人。

此時本為今上趙鈺驕奢,耗費民力物力,大興土木,自工程始,就有禦史進諫,征召民夫的青、沂兩州,民怨沸騰,趙鈺正大為惱火。

不巧,宋禕一事撞在了槍口上,趙鈺找到了現成的替罪羊,勞民傷財不是修建宮室的錯,而是主管官員克扣民夫錢糧;經濟衰敗更不是統治者不務政事,而是宋禕私賣各類必須物資,市場紊亂,百姓民生凋敝。

貴妃之子,皇二子趙承環趁勢提出,與其讓災民在當地以工代賑,不如將其遷到行宮處,以工代賑,既解決了他們的生計問題,又能使行宮建設順利推行,同時也顯得皇上澤披天下,趙鈺當即同意,並大讚。

現今朝中已無人為宋禕說話,唯有嚴相還儘力為宋家及薑家周旋。

在陵寢案中,左仆射嚴修梅,禮部尚書薑言淳,工部尚書宋禕是穿在一條線上的螞蚱,因為宋莫微被人抓住把柄,因而前嫡子一派希望由宋禕牽扯出薑家其他勢力,在這次被皇上斥責一網打儘。

嚴修梅在察覺到對宋禕的指責並非表麵上看上去那麼簡單後,就傳信於況方在宮外置的宅子,勸薑宋兩家對兒女早作安排,薑言陶接到姐姐的信後,認為宋莫微不可能做出有負百姓之事,宋照嶽才剛滿四歲,實在不忍母子分離,但宋照岄自幼時常受姨母教導,尤其自薑懷音遠嫁後,皇後對宋照岄越發看重,宋照岄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因而自作主張,將弟弟送往姑母指定的商鋪,並立刻對外宣稱宋照嶽夭折,實際宋照嶽已被暗中送往錦陽郡王處。

即便嚴修梅在朝堂全力周全,也無法保下宋禕的性命。

年輕時嚴修梅與薑維楨誌同道合,在過於激進惹朝野不滿時,薑維楨曾努力保全他,後來薑維楨開始使用更溫和的變革手段時,與薑維楨政見不同,但在趙鈺逐漸削弱薑家實勢力,並不顧朝臣反對,將薑懷音嫁到契丹時,漸漸明白了薑維楨的苦心,但此時薑維楨由於年輕時積年勞累,已經身體不支,嚴修梅隻能儘力看顧薑家的門人故舊。

“齊王,錦陽郡王與皇後自幼一同長大,當年先皇意欲令齊王娶薑家長女為正妃,本是一段嘉話,未曾想天不佑我大晉,薑家長女還未嫁去,齊王就英年早逝。國喪時,朝內國本之爭愈發激烈,薑家長女克夫之說也在京中傳開,一日日待嫁蹉跎,那時誰不惋惜。誰知三年之期一到,錦陽郡王就在宗親議政時跪求先皇賜婚,求娶之人正是飽受流言之苦的薑家長女。”

“如今想來,隻怕先皇絕不會允。”

“正是,不允是意料中事,甚至這克夫之說本就來得古怪。”

“古怪?”宋照岄向天一指,”您是指這是那位故意透出來的?那錦陽王當時還是世子,日日伴駕君前,難道對此事就一無所覺?”

袁鳴宇點了口茶,撚胡一笑:“據說咱們這位錦陽王少年英才,未及弱冠就深得帝心,隻怕不是不知,而是知之過甚。”

宋照岄不覺怔然,深秋湖麵縠紋不顯,唯有南飛雁蘸水而過。今歲天寒,閔越等地亦是北風迫急,也不知行在雲霄,頭雁有否覺察:“北雁南飛,既知一去迢迢,冬寒難返,縱僅微末希望,也願勉力一試。”

“宋娘子心如明鏡,倒不需我多言”,雁鳴陣陣,列陣逐雲而去,“克夫之說甚囂塵上,知趣者躲避,知情者更作壁上觀,先皇隻怕早就打好了主意,無論日後是哪位繼承大統,薑家都是板上釘釘的嶽家。”

“倒可憐這錦陽郡王一片癡心。”

袁鳴宇用指腹摸搓著杯壁,宮中賞賜的官窯瓷,內裡茶湯灼熱,外壁卻觸手溫涼。

宋照岄最初對萬冬青是有些憐憫的,覺得她打小就出來拋頭露麵,沒個人給她遮風擋雨,一麵感激她救了自己,另一麵又在心裡暗暗替她惋惜,這麼個貼心懂事的人,因為出身怕是在當地都入不了高門大戶的眼,嫁不了稱心如意的人。

兩人處得日久,宋照岄有一次不經意間露了自己的想法,萬冬青倒不以為然:“嫁人有什麼好的,我一個人也過得不差。”

“父母已逝,女子若是沒有個可靠的夫家,在這世上就如浮萍飄零,總是被人看輕。”

“宋娘子,你也這般想?”

宋照岄自問從未因此看輕冬青一分,但此時卻難斬釘截鐵地否認。

“那便是你也同他們一樣”,冬青拿過針線筐,“彆人如何說我不在意,我本流離之人,現今憑本事掙些傍身錢,是辛苦些,但自在,總好過那些搖尾乞憐的軟骨頭。”

隔著牆也能聽到正廳人散了,吵嚷起來,不時有一兩人吊著嗓子,連雲海間亦聽得清楚:“日逐王起轎!”

“聽聽這響,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當了狗似的。”

宋照岄的心思卻遠了去,冬青尚知不能仰人鼻息,可自己呢?千金貴女不過是彆人刻好放在廳堂的空擺件罷了,現下連這層殼也碎了。

“宋姑娘,這個也我來吧”,冬青手裡的活計已了,從宋照岄手裡抽了針線,借著陽光端詳,“果然是京裡的閨秀,樣式做得再精巧也沒有了,隻是宋姑娘到底是受人供養,活計做得慢些。”

若從未離開京城,我大概還以為人間隻有一條路可走,春朝辦花會,暑熱時遊船,秋日賦些新詞,年節到了,跟著娘親和祖母進宮拜見闔宮的貴人。

哪會知這天地如此廣闊。

宋照岄不是天生規矩,而是被規訓的,曾經是一個恃寵肆意,行俠仗義的小小女俠,在家族的教育和宮規的威懾下,逐漸在無知無覺中變成一個家族意願的載體,不再執著於那些與女子身份不符的夢想,也不再做哪些或為大人們不喜的言行,張牙舞爪的小丫頭變成了一個按貴女一比一量好的模子。

家變流放前封閉在閨閣中,母族女子均為家族或國家獻身,父族原為江南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