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碉、岩州後,道路都是在高山峽穀中穿行。多數路段一邊是壁立千仞的大山,一邊是滔滔的急流,比雞冠山區的道路還要險峻不少。此間的河流雖然不如平原地帶的江河寬廣,卻十分湍急又寒冷刺骨,河水借著山勢咆哮奔騰而下,發出巨大的轟鳴之聲。這裡民風剽悍,村落寨子大都建在易守難攻之處,房屋皆石頭壘成,險要處往往築有高達數十米的碉樓,碉、岩兩州也由此得名。武裝商隊在兩州的交易量並不大,一方麵是因為戰亂的原因,錢家長久未來此地經商,在這裡並沒有銷售代理人。在夷蕃地區做買賣,一般都是把商品賣給當地商人,再由當地商人轉賣給村寨。當地商人其實也不是白賺這個差價,而是冒著巨大的風險。除了山高路險人口稀少外,更因為這裡的盜匪多如牛毛且極度凶殘,殺人越貨乃家常便飯。這也是錢家商隊大多數時候便止步黎州的原因。
此番一進入兩州地界,武裝商隊便被不斷襲擾。盜匪見武裝商隊人多勢眾,正麵打不過便偷襲或據險阻路,但都被火器的爆炸聲嚇退。這些盜匪雖然不能得手,卻也不肯輕易放棄,又尾隨幾日見無隙可趁才悻悻散去。這讓眾人時刻高度戒備,也被搞得心神疲憊。即便商隊一路上小心翼翼,但仍被盜匪從高處推下的石頭砸傷了幾人,騾馬也被砸死了幾匹,連折疊盾牌也被砸壞了幾張。錢老大知道根本無法和這些盜匪糾纏,便下令加快行軍步伐,隻在沿途主要村寨賣出貨品並采買食品。這些道路沿線村寨大的不過數百人,小的隻有幾十人,根本無力搶劫武裝商隊,反倒可以用農產品換取生活必需品,自然不會有搶劫的想法。時值四月下旬,兩州地界也是春暖花開,氣候並不寒冷。商隊為防不測並不進入村寨,而是在村寨外紮營過夜。錢老大又命人加強警戒,故一路走來雖然艱難卻也隻是有驚無險。
交易量不大的另一方麵是因為錢老大想留著貨物,直接前往打箭爐——即後世的康定,甚至到蕃區的草原地帶去換馬匹。沒有了中間商賺差價,此行帶的貨物在草原上換到馬匹的數量,至少是碉、岩州的幾倍。自吐蕃王朝解體之後,蕃區便是四分五裂。碉、岩兩州及蕃區的草原地帶更是如此,這裡大小部落林立,相互之間攻伐不斷。因為苦寒之地低下的生產力支撐不了常備武裝力量,這裡大的部落也不過幾百能戰之兵,小的部落能戰武士甚至隻有百人,真正打起來武裝商隊也有一戰之力,這也是支撐錢老大冒險繼續前進的原因之一。錢老大繼續深入蕃區買馬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打箭爐的頭人尼瑪是他的生死之交的朋友,也是多年的商業合作夥伴。掐指算來,他倆有十多年未見麵了。
打箭爐地處三山環繞兩河彙集的狹長河穀地帶,是漢地通往蕃區深處的咽喉要地,這個地名最早出現在三國蜀漢時期,乃是當地土語“打折渚”的音譯。此地處生蕃和熟蕃交界之地,打箭爐之前的碉、岩州為熟蕃,過了打箭爐便是草原的生蕃地帶。碉、岩州雖然也以蕃人為主體,但受漢文化影響較深,是文明開化了的熟蕃,多少有些規則意識。就拿搶劫來說,碉、岩兩州的土官和頭人知道,公然搶劫商隊是殺雞取卵,會直接斷了自己稅源和轄區必需品的來源。這兩州的土官頭人除了多要些買路錢外,並沒有過多出格行為,甚至會打擊轄區內的盜匪。對於這些貪婪的地頭蛇,錢老大也不計較,索性用錢財開路求得平安,也為以後的經商打基礎。而草原地帶便不同了,這裡生存環境更為惡劣,信奉赤裸裸的叢林法則,盜匪更是多如牛毛,甚至有的部落亦民亦匪,頭人酋長便是盜匪頭子。這裡極度偏僻地廣人稀,即便是吐蕃強盛時期法律和秩序也並未在這裡落地生根。敢到這裡做買賣漢人商隊唯有的下場就是覆滅,即便是當地蕃商也往往人死貨失。因為很少有商隊前往草原,遊牧部落要和農耕地區交易,地點多在相對安全的打箭爐或碉、岩州,甚至將交易地點放在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