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一夜未見,卻仿佛蹚過有著刀光劍影、生死善變的許多時刻一般,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但眼下卻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兩人一敘彆情。
謝乘雲從楚雲聲背上接過了謝子軒,又將身上的療傷靈藥儘數給了,便領著二人趕去鄭家,與百裡水幫會合。
鄭家和寧家皆是群龍無首,這中時候若是撇下百裡水幫,獨自逃出金陵,或許是許多人心中的上上之策,至少自保不成問題,也不用麵對目前不知所蹤的半步遊仙李飛塵。
不過此舉謝家人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百裡水幫受其請托而來,進入金陵的漩渦,要是在此時謝乘雲等人獨自脫身離開,舍其盟友,那實在是有違道義。
若名門正派、武林世家都是這樣的弟子門人,那江湖也便不會是如今的江湖了。
三人奔向鄭家,一路上謝乘雲詳敘了寧家與百裡水幫之事,謝子軒也將龍章瀑布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而和謝子軒一樣,當謝乘雲聽到楚雲聲如此機緣巧合地白撿了鄭玉宸和寧天成兩個人頭的時候,也是錯愕之後,笑意不止。
“生前如何猖狂風光,死後也隻荒草一叢。帝王將相,陸地神仙尚且如此,更何況他們二人。”謝乘雲笑著歎了一聲。
事情雖還未解決,但三人平安聚齊,便不由令人心安許多,放鬆許多。
說話談笑間,楚雲聲和謝乘雲都是身法全開,沒用上多久,便遙遙望見了鄭家萬畝宅院,亭台樓閣,而以裘萬安為首的百裡水幫的人,也隻先了他們一步,剛到鄭府門前。
“裘副幫主!”
謝乘雲揚聲道。
數百名百裡水幫弟子的前方,挎著大刀的裘萬安聞聲回頭,雙眼精芒一閃,豪爽笑道:“謝公子來了!”
又視線一轉,落到了謝乘雲背後,露出驚喜擔憂之色:“這位想必就是謝子軒謝前輩吧。晚輩百裡水幫裘萬安,久仰謝前輩大名。”
裘萬安的目光在謝子軒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頓了頓,皺眉道:“謝前輩受了重傷,可是昨夜之事?”
謝子軒落地,被謝乘雲扶著,苦笑著頷首道:“昨夜與人聯手,同祝逢和鄭家的定丹巔峰做了一場,眼下落得一身傷,卻是幫不上裘副幫主了。金陵諸事,要勞煩百裡水幫了。”
“哎,謝前輩言重了。”裘萬安忙擺手。
“便是謝公子不來求援,咱知道了李家皇帝做出這等倒行逆施之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而且謝公子所說祭河神與三舵的勾連,也是我百裡水幫一直關注的,此番可算能弄個明白。”
話音一頓,他又看向站在謝子軒身側的楚雲聲,帶著幾分疑問之色道:“這位少俠是……”
楚雲聲拱手為禮,正要開口,卻見謝乘雲忽然偏頭朝他笑了一下,旋即不等他答言,便率先開口道:“裘副幫主,這位是晚輩的至交好友,也是晚輩選定的終身捧劍之人,姓楚,名雲聲。”
這般介紹,在此情此景之下,不免顯出幾分突兀的鄭重,引得裘萬安與周圍百裡水幫的弟子儘皆訝異,謝子軒也側目歎息。
楚雲聲猜到了謝乘雲所想,便順勢拱手道:“晚輩見過裘副幫主。”
裘萬安哈哈笑道:“楚少俠好風采。”
簡單寒暄後,謝乘雲問道:“白幫主可順利到了?”
從百裡水幫來時,裘萬安走的水路,謝乘雲與白浩源則是一同走陸路來。因心係楚雲聲等人的安危,謝乘雲在臨近城門時就向白浩源告辭,棄馬躍城牆,當先進了城,過來尋人。
按時間推算,白浩源此時也應當到了才對。
果然,裘萬安聞言,立刻道:“大哥已經進去了,方才這外麵還有許多官兵把守,被手下人先拎了進去。”
楚雲聲略帶詫異地看了裘萬安一眼。
百裡水幫不愧是江南地界赫赫有名的地頭蛇,麵對大夏官府都有這般隨意且硬氣。
“客套的話不多說,咱們也趕緊進去吧,我看裡邊兒可是熱鬨著呢。”裘萬安道。
楚雲聲三人對此自然毫無異議,便與裘萬安同行,被眾多百裡水幫弟子簇擁著進了鄭家大門,一路循著諸多毫不掩飾的氣息,跨過倒塌的屋舍,來到了鄭老家主的靈堂前。
靈堂內外縞素,庭前卻全都是目的各異的錦衫灰衣武林人,並不見一個披麻戴孝的子孫,也當真是怪異至極。
楚雲聲跟在謝子軒身後,粗略往場內一掃,便看出了彙聚在此間的眾人的立場目的。
這庭前約莫可分成三個陣營。
其一便是被派來顛倒黑白的榮安歌,和鄭玉宸早就安排好的彭澤等官兵,官兵中那些一起負責封城搜查的寧家子弟全都不在,顯然,鄭玉宸雖利用他們,卻也防著他們,並不把他們擺在與官兵同等的身份上。
與這一批人相對的,是碧湖夫人三人,正立在靈堂左側的空地,已是亮了兵刃,橫眉冷對。
而和這兩方涇渭分明的,便是初來乍到的百裡水幫眾人。
除掉被派去接管城內各處的人手,以及前往龍章瀑布查探的哨子,眼下這前院門邊就擠了足足上百人,大半都是含神好手,不少人手上還都扣著一個官兵,惹得那持槍的彭澤頻頻怒目而視。
這些人手前方,立著一名麵容儒雅的長須男子與一名中年文士,楚雲聲在前者的腰間佩刀上停了一息視線,認出那大約就是名震江湖的碧水刀。
如此說來,此人便是白浩源,而那文士應當就是百裡水幫的大舵主,趙書生。
“來得正是時候。”謝乘雲輕聲笑道。
此時,見到前院門口又湧入一批百裡水幫的人,彭澤眼裡的怒火終於難再遏製,噴薄而出:“白浩源,你是要反了不成!”
白浩源先朝謝子軒頷首一禮,然後望向彭澤,露出一個令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文笑容:“彭將軍方才已聽了我百裡水幫的來意,知曉了鄭家與龍章瀑布的實情,卻還能將這頂帽子扣給白某,那白某便是認了又有何妨?”
“人皇不想當人,枉顧百姓黎民,欲要借天下龍脈鑄劍登仙,白某雖忠君,但更是大夏子民,可見不得這等事。”
彭澤倏地握緊了鐵槍,目光如電,冷冷直視著白浩源:“白幫主慎言!無憑無據,誹謗聖上,乃是大不敬之罪!”
白浩源笑笑,全然不拿彭澤的威脅當回事。
楚雲聲見碧湖夫人等人雖對此事仍驚疑蹙眉,但卻並沒有多少震駭迷茫,便猜到是白浩源之前就已經毫不含糊地將天子劍與龍脈的原委都全盤托出了。
“誰說白某沒有憑證?”
白浩源一轉身,手指向謝子軒:“人證物證皆在此。”
無數道視線投來。
白浩源毫不拖遝,三言兩語便說明了謝子軒的身份,謝子軒配合著取出了從劍爐中帶出來的一包灰土與廢棄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