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高聳的巨門轟然洞開。
無數的異象與虛幻陸離的光影無聲無息地湧流而出,如古老而巨大的惡魔的倒影,從門內一寸一寸蔓延到門外,籠罩覆蓋過整片昏暗巨大的天坑。
嗡鳴的,怪異而狂亂的低語,密密麻麻地灌入,險惡刺骨,陰冷譫妄。
尖利處如電鑽刺穿意誌,詭秘處似蛛絲黏膩理智。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充滿了癲狂的痛苦與怪誕的錯亂。
除楚雲聲外,天坑內的所有人都戰栗著栽倒,翻滾,死死捂著淌血的眼珠,或是揪下粘著頭皮與鮮血的發絲。
艾德琳似乎想要從這莫大的恐怖中掙紮出來。
她艱難地感知著自己的手指,將它伸進衝鋒衣的內袋裡,試圖取出攜帶來的另一樣藏品。但就在她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那片熟悉的濕冷黏膩時,一隻裹滿了汙泥塵土的靴子突然踢了過來。
力道不重,但卻相當巧妙,配合著一隻利落壓下來的手掌,哢嚓一聲,關節脫臼。
短暫的劇痛讓艾德琳清醒了片刻。
她猛地翻身甩動手臂,以肘擊向楚雲聲的眼睛。一旦擊中,她就可以看到一隻被擠壓破裂的紅白的眼球,猙獰而惡心,但卻令她充滿了報複成功的愉悅。
她不相信這個清瘦文弱的研究院院長能夠躲開。
楚雲聲也確實沒有閃躲。
他掌刃下壓,劈開艾德琳的勁力,順著慣性旋轉一繞,便又是一聲清脆的關節剝離聲。
艾德琳發出一聲慘叫,滿臉扭曲的難以置信。
楚雲聲卸掉艾德琳的四肢關節後,沒有和她過多糾纏,又迅速起身。
他半睜半閉著眼,竭力抵抗著這股熟悉的幻象與嘶語的侵染,趁弗格森的其他人都還處在混亂癔症的狀態下,一一將他們打暈,卸了關節,然後從背包裡取出繩索,將所有人都捆成了一串。
做完這一切,楚雲聲來到了唯一一個還醒著的人麵前。
“謝利·艾德琳,弗格森私人醫院副院長,弗格森兄弟會股東之一,祖父是法蘭西國王親封的玫瑰侯爵,父親與母親都是子爵,在你成年後不久雙雙自殺於愛琴海的莊園。”
楚雲聲看著臉頰跳動著錯亂的青筋的艾德琳,複述著之前查到的資料:“你也是在那一年繼承他們的席位,加入了弗格森兄弟會。”
艾德琳的眼球神經質地顫動著,透著潦草的清醒與詭異的癔幻。
她的喉嚨破啞:“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楚雲聲直接道:“弗格森兄弟會正是在那一年從公眾的視野中開始淡出,轉為低調神秘,並籌備建立起弗格森私人醫院。那一年你們究竟發現了什麼,或者遭遇了什麼?”
臉皮抽動,艾德琳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我們的目的,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從一開始就沒有被控製。”她的眼球上下左右地無序轉動起來,嘴角流出黃濁腐臭的涎液,“你在戲耍我們,你在利用我們……但是,但是你和我們一樣……這門後是什麼?你知道對不對,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楚雲聲皺了皺眉,抬手劈暈了艾德琳。
從她的口中似乎是問不出什麼了。
他抽出艾德琳一條軟綿綿的手臂。
戴上膠皮手套,楚雲聲從她攤開的掌心拿起了一塊布滿詭異花紋的腐臭糜爛的乾癟肉塊,上麵還閉合著三個小小的猩紅的吸盤,看起來充滿了令人失控的陰暗和邪惡。
枯寂星辰教派都帶來了兩樣藏品,弗格森沒理由隻帶一本真相之書,這應該就是弗格森帶來的另一樣藏品。
將這塊拇指大小的肉塊放進一個空玻璃瓶裡,扔進背包,楚雲聲又來到法語男阿諾麵前,將他叫醒。
因為被及時打暈,阿諾遭受的精神汙染並沒有艾德琳嚴重,隻有眼眶高高腫起,眼球血絲纏繞如無數細小的蟲子,仿佛被強烈的恐懼衝擊過。
他被楚雲聲叫醒時還帶著餘悸的痙攣,眼神混亂不定。
“弗格森兄弟會的目的是什麼?”
楚雲聲沒有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道。
沉冷平靜的聲音入耳,阿諾的目光定了定,似乎冷靜了一些。他掃視了眼周遭的情況,對自己的處境已經心知肚明。
他好像並沒有什麼負隅頑抗的想法,直接道:“尋找新世界。”
“我們一直在尋找新世界,不,準確地說……是從1975年開始,從1975年,我們開始尋找神允諾的世界。”
艾德琳加入弗格森兄弟會,也是在1975年。
而華夏安全局的成立,是在1979年。與這個年份相差不遠。
楚雲聲道:“那一年發生了什麼?”
“我的父親和叔父喜歡收藏無法考證的,屬於那些遠古虛幻的文明的古董。在那一年他們拿到了一份手稿,哈斯特手稿……據說出自埃及荒漠中的一座通體漆黑的金字塔。”
阿諾的喉中糊著一口濃痰般,話音含混:“那份手稿不是用現存的任何地球語言書寫的,他們找了很多語言學家、曆史學家破譯,最後……最後在愛琴海的一座無名尖塔裡,一個將死的神父告訴他們,他認識這些文字,他在夢中見過……”
“神父給了他們一份文稿,可以用來破譯部分哈斯特手稿……父親和叔父非常欣喜,他們召集了弗格森兄弟會的其他貴族,一起來欣賞這份手稿的神秘……”
“他們……他們都死在了那座莊園裡。”
阿諾的眼神微微發直:“但是、但是神的傳說卻終於重現人世!”
楚雲聲看出他狀態不對,迅速打斷他的回憶與臆想:“你們的引路石一號,容陳,你們對他做過什麼?為什麼選擇他?”
眼珠轉動,阿諾似乎回過了神:“引路石一號……不,沒有為什麼。”
“隻是一場巧合,他在海城的那個偏僻的路段發生了車禍,而對麵就是我們的醫院。肇事司機和他的同學們非常焦急,將他送了進來……”
“我們原本隻是對他進行著普通的車禍搶救,但是他的體質非常奇特……即便是,處在超過五分鐘的休克狀態下,他的大腦依然處於正常的活躍的狀態……艾德琳副院長認為他可能擁有異常的力量,決定為他進行開顱手術,在他的大腦深處注入一滴汲取自……汲取自萬物主宰之子,偉大的生命嘶吼者的軀體觸手的液體……”
“手術出人意料的順利。”
“手術後,我們騙過了他和他的父母,並誘導驗證過他觀看一些神的圖騰……他表露出了明顯的感知力。在之後的一年,我們一直在觀察他,監視他……我們確認,他已經不再是正常人類。”
“所以,所以我們將蘊含著萬物主宰部分力量的真相之書的複刻本……送到了他手裡,並引導他,去探索可能隔絕著萬物主宰降臨的那些通道大門……”
“但沒有人能想到,他在小鳳山出現了意外。”
楚雲聲道:“為什麼你們不親自去探索?”
阿諾低低道:“沒有人……成功在真相之書上寫下文字,畫下圖騰……之前接受手術的實驗體,全部都失敗了。哈斯特手稿指引我們找到了真相之書,告知我們打開通道,幫助神明降臨的方法,但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幫我們使用真相之書的力量,開啟大門。”
哈斯特手稿,弗格森兄弟會的一切,似乎都源自於它。
那其他勢力又是源於什麼?
楚雲聲思考了兩秒,再次開口,問起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殺害容陳的父母?”
阿諾似是沒想到楚雲聲會問這個問題。
他癔幻般虛虛抬了抬眼皮,嘶啞道:“他在隱瞞他們,隱瞞他們自己在經曆的那些幻象……但他們還是發現了,發現了他的驚悸和憔悴。”
“他們認為這是手術的後遺症,精神方麵的問題,背著他去了很多醫院谘詢……我們不想引起第七處的注意,製造一場意外殺死他們……是最好的選擇。”
楚雲聲的眼神冷了下來,像一塊藏於水麵下的尖冰。
他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如果你們在接受過第七處的審問後,不會被判處死刑,那我會來殺了你們。”
阿諾扯起嘴角,略顯扭曲地笑了下,在楚雲聲準備起身離開,再度將他打暈前,忽然道:“楚院長,你畫下的是什麼圖騰……不,不,我的意思是,門後……是你的神明承諾給你的新世界嗎?”
楚雲聲看了他一眼:“不是。”
那是容陳曾經的沉眠之地,與新世界無關。
但這句話他不會告訴阿諾,也不會告訴第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