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與帝師 9.(2 / 2)

楚雲聲問:“是何條件?”

徐宇軒笑得溫文爾雅:“這其一,便是北地十二城。其二,便是大晉助我大周度過每年的凜冬——”

“多了也不需,隻是一些棉被牛羊,鹽鐵糧食。眾所周知,我大周地處北地,每至冬日,土地凍結,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餓殍遍地。我大周既然與大晉議和了,那便是兄弟情分。大晉富饒,富有天下,兄弟有難,幫上一把,也不為過……”

殿內的大晉官員們慢慢瞪大了眼睛,臉色俱都陰沉至極。

任是徐宇軒說得天花亂墜,情真意切,也不過是四個字——

割、地、賠、款!

兵部尚書氣得渾身發抖,驀然拍案而起:“大周欺人太甚!”

“割北地十二城……鹽鐵糧食,年年上貢……這樣的條件老夫看不出半點誠意!全都是野心,狼子野心!若真有這樣的條約寫在白紙黑字上,那便是喪權辱國……遺臭萬年!”

兵部尚書怒發衝冠,下頜上的胡須不住顫抖著,雙目都在冒火。

“裴大人!裴大人冷靜點……”

旁邊有同僚起來,緊張地將兵部尚書拉著坐下了。

“冷靜?如何冷靜!”兵部尚書咬牙道,“有人要在咱們身上咬下一塊肉去!疼……疼得很!如何能冷靜!”

“裴大人!”

大晉的席間有些混亂,所有大臣的臉上都壓著隱忍的怒氣,看向大周使團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

楚雲聲心裡也燒著一股火,但他更清楚,放火人的最終目的並非在此。

他沉下臉,冷聲道:“如果這就是大周的誠意,那明日午時城門大開,便不送了,八殿下。”

徐宇軒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間露出幾分不豫:“我大周自認為成王敗寇,這樣的條件可算不上苛刻。若是大晉執意如此,那冬過春至,北地失去的,便不隻是十二座城池了。”

“你!”

“你敢威脅王爺!”

“要戰便戰,我大晉還能怕了?”

窩火的大臣們立刻怒了,酒杯砰地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楚雲聲沉默不語,隻是眉頭死死擰緊。

徐宇軒眼角的餘光掃過大晉的官員們,視線不經意地落在楚雲聲略微收緊的手指上,唇角又慢慢勾了起來,聲音溫和無奈:“戰爭帶來的隻有血肉的碾磨與犧牲。若非不得已,誰又願意打仗呢?”

大晉一名大臣冷嗤:“這仗可是大周先挑起來的!”

徐宇軒臉色凝固了一瞬,旋即搖頭道:“若是能平安度日,我大周又怎會挑起戰火兵戈?方才本殿所言字字屬實,全屬肺腑之言。大周表麵看起來兵強馬壯,但北地苦寒,百姓生存實在艱難,一年辛勤耕種,時常顆粒無收……到得深冬,滴水成冰,更是艱辛,幾乎日日都有許多屍體被凍成冰塊,埋進風雪裡,再不能醒來。”

“王爺,以及各位大人,全都是治理天下之人,應當能懂本殿所說。境內百姓苦難至此,大周也無法,便隻好拿起兵器,去搶,去奪……說到底,若是真能安居樂業,又有誰願意興兵發難呢?”

徐宇軒頓了頓,語氣中又透出幾分為難:“此次和談,我大周確實是抱著萬分的誠意前來。若是大晉願意助我大周一臂之力,那便是兄弟。兩國若成了兄弟,我大周便也不好再霸占著兄弟家的東西,那北地十二城,我大周也願意撤軍……”

楚雲聲聽徐宇軒扯了一會兒,大致明白了徐宇軒話裡的意思——大周不一定想要地,但一定想要鹽鐵糧食。

不過楚雲聲不會蠢到真以為這便是大周的誠意。

徐宇軒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若有所思,接風宴便在這樣不尷不尬的詭異氣氛中結束了。

之後三天,大周與大晉的和談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楚雲聲在最後一日去了議事堂,看到了那幾張放在書案上的紙張。

白紙黑字,明晃晃地刺著眼。

這樣的結果,在楚雲聲的意料之中。

接風宴上那股衝動的火氣下去了,大晉的文武百官也就冷靜了。

打仗,這是下下之策。

如今國庫空虛,又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將才,憑什麼和大周打仗?

仗是不可能打的,至於和談,靜下來想想,大周的條件似乎也不是很苛刻,隻是送點東西而已,失去的城池能拿回來不說,還能換得幾年太平日子,何樂而不為呢?

起初大周的兩個條件實在是太過分,狠狠地踩在了大晉的底線上,而如今稍稍退了那麼一步,便讓大晉緩上了這口氣,還有點感激大周的厚道,城池都還回來了呢。不過北地十二城早已被劫掠一空,屠殺殆儘,這樣送回來,又有何用呢?

如此簡單的虛假讓步,楚雲聲不信這滿朝奸宦看不出。

隻是能太平,誰又願意操戈?

熱血報國是一時的衝動,而衝動之後,性命和利益才是最重。

“這條約細看下來,也算不上苛刻,畢竟大周這些年勝多敗少,作為戰勝方,拿些東西不為過……”身旁的大臣小心翼翼道。

又有人附和:“是這個理兒。況且一些鹽鐵糧食,也算不得什麼,就當打發窮親戚了。大周也不可能指著這麼點東西真就發達起來……”

“再說,北邊那十二城不是拿回來了嘛,咱們也不算是白給東西……”

“百姓愚昧,看不懂這些,等到皇榜貼出去,看到故土歸國,指不定要多高興呢。就怕那些書呆子裹亂,得找人看著些……”

楚雲聲聽著簇擁在身邊的一道道低聲議論,捏起那幾張紙看了看,聲音平靜道:“既已定好,明日便簽了吧。”

議事堂內靜了靜。

一名老大臣捋著胡須低聲道:“王爺,那明日……陛下可會前來?”

楚雲聲沒有回答,袍袖垂下,便轉身走了。

議事堂內暖意融融,幾名大臣對視片刻,有一人皺眉道:“簽這條約……是會被戳著脊梁骨罵,遺臭萬年的……王爺若是不放陛下出來,誰去簽?該不會要我等……”

幾名大臣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嘴上說得再好聽,也心知這是萬人唾罵之舉,沒人願意去做這個出頭椽子。

“莫擔心這個。”

有一名老大臣道,“這等遺臭萬年、名譽儘喪之事,攝政王定會讓那小皇帝去做,遠輪不上你我呢。這麼一回下來,民心儘失,王爺說不得便是要順著那流言……更進一步呐。”

幾名大臣彼此對視,多了的話不再出口,儘數咽進了肚子裡。

無人相信楚雲聲會親自在那張遺臭萬年的紙上簽字落墨,正如無人相信他對那張龍椅沒有半分肖想一般——

所以,當次日京城複又落雪,紫衣雍容的攝政王走上高台之時,所有人都驚駭莫名,恍若夢裡。

對麵的徐宇軒也是驚訝的。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楚雲聲一般,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方低聲笑了下:“王爺可知曉自己在做什麼?”

“這罵名總要有人擔。”

揮筆落章,攝政王的玉印染紅刻在紙上,楚雲聲冷淡的聲音中勾著一絲笑:“八殿下讚過本王與陛下師徒情深,如今這遺臭萬年的事,本王怎舍得他來做?”

筆墨已乾,楚雲聲道:“五年太平,是大周的諾言。”

聞言,徐宇軒似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卻沒再說什麼,而是溫和一笑:“自然。”

大周使團停留五日,終於在北地徹底冰封之前,離開了大晉京城。

而楚雲聲也終於從一應繁雜的事務和鋪天蓋地的罵聲中抽出身來,去兵營裡看看被他摟在窩裡小心藏著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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