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想不想殺鬱鏡之,我看是他們想殺啊。”
杜七道:“那乾爹您不想殺?”
杜天明道:“怎麼不想?你乾爹我想得,夜夜做夢都恨不能給那鬱鏡之一槍子兒。這些年有他這麼個小兔崽子在,卻壓得我喘不上氣來,處處做那烏龜王八蛋,隻能縮頭。你便算算,這幾年我們殺了他多少次……可他命大啊,次次都不死。”
“但這回可不一樣了。”
杜天明歎出口氣:“最近……租界來了很多人,這世道啊,要越來越亂了。這一但亂起來,就是人殺我,我殺人。我方才可不是胡說,那姓鬱的,野心之大,不可估量。年前他北上,我與孫德成做局要殺他,卻也成了他的擋箭牌。”
“他之所圖,我猜不到,但那必定是容不得我們的。你就看西邊兒那些軍閥,有哪個容得下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從前他是穩著底子一步步往前走呢,現在步子實了,早晚要清一清這海城裡頭。所以,在他來殺我們之前,我們勢必要先下手為強。”
“至於你表叔他們擔心的引狼入室之類的,嗬嗬,這些洋人到底是洋人,頂多算是過江龍,這華國地界的事,還是咱們華國人說了算。”
“小七啊,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杜天明帶著些微得意情緒又長歎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眼見杜天明不願再多說,杜七也就不再問,隻沉默地開著車,隻偶爾透過後視鏡向後座望上一眼時,眸底似有異色一閃而過。
楚雲聲陪著鬱鏡之將杜天明一幫人送走後,又一一送走了孟老板等人。孟老板臨走,還給楚雲聲留了個商行地址,說要常來往。
外頭還有老百姓徹夜的熱鬨,鬱府一院的喧囂卻慢慢冷了。
大門合上,鬱鏡之撩起眼皮去瞧楚雲聲:“晚間吃得不多,餓不餓?”
晚飯隻上了些點心,楚雲聲不喜甜,吃得確實不多,卻沒想到鬱鏡之留意到了。老夫老妻的,也不必矯情推辭,楚雲聲頷首道:“有些餓。”
鬱鏡之像是也沒想到他這麼坦率認了饑飽,靜靜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輕輕笑起來:“楚少賣相好,看著是個讀書人,卻不想一點口是心非的矜持都不曾有。可惜已經九點鐘了,我不是什麼周扒皮,府上廚娘早就歇了,若想飽腹,楚少怕是要自己想法子了。”
楚雲聲沒接話,鬱鏡之也不追著說,而是領著他穿過回廊,往廚房去。
到了廚房,果然黑著燈,沒有人在。
燒灶做飯這事並不能難倒楚雲聲,他點起煤油燈,環視一圈,正要動手,卻見一旁的鬱鏡之挽起了袖子。
“今夜元宵,便吃湯圓吧。”
鬱鏡之道:“楚少會燒灶吧。”
楚雲聲應了聲,道:“鬱先生要下廚?”
“楚少以後就彆叫鬱先生了,叫我鏡之便可。”
鬱鏡之倒出麵粉來,朝楚雲聲笑了笑,“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迎諸葛,現下我隻是為楚少煮個湯圓,又算得什麼?自然,我與楚少的關係也並非是劉備與孔明一般,如今不興主臣那一套,你我便是好友,你助我,我亦助你,這可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我為好友煮一碗湯圓,又是有何不可……”
這話說到這兒,楚雲聲便聽出鬱鏡之的意思了,合著這是想把伴侶變兄弟。
楚雲聲微微皺眉,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有立刻反駁鬱鏡之的說辭,而是仔細想了想鬱鏡之這念頭的由來,腦海中一時閃過了平安在他人麵前對自己的介紹,又閃過鬱鏡之見到鄭遠生時的態度,和昨夜有關計劃書的暢談,以及最後的極致縱情。
這一圈思慮下來,楚雲聲隱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打斷了鬱鏡之的話:“鬱先生認為你我此前相交,是在折辱我?”
鬱鏡之手上動作一頓。
楚雲聲不等鬱鏡之回答,便又道:“雖然這其中有許多的巧合,或是從前的算計,但我從不認為那是侮辱,亦是對鬱先生真心相待。這真心如今時日尚短,暫且看不出幾分斤兩,但來日方長,鬱先生不妨看看。”
鬱鏡之垂目盯著手中的擀麵杖。
過了許久,才搖頭笑了下,道:“方才不是說了,楚少叫我鏡之便可。”
這句話吐出時,語氣似與之前並無兩樣,又似迥然不同。
但該說的已經說了,楚雲聲也不再多言,拽過來一個板凳開始坐著生火。
不多時灶內的火穩了,鬱鏡之也已麻利地包好了數十顆湯圓,將其一一下了水。
這湯圓正煮著,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老管家來了。
老管家見著廚房內景象,麵上閃過一抹驚異之色,卻沒說什麼,而是對鬱鏡之稟告了一番戲班子的事。
天色晚了,戲班子東西多,一時收拾不完,便是要住一晚再走的,這是常情,隻是如今這鳳湘班的卻因今夜的失誤惶恐不已,歇也歇不安穩,便說如若鬱先生還未休息,便來請罪。
鬱鏡之心不在焉地聽完老管家所言,淡淡道:“本就是小事,請什麼罪?隻告訴他們我並不放在心上便行。”
這話說完,鬱鏡之卻突然想起昨晚楚雲聲對這鳳湘班的關注來。
他看了楚雲聲一眼,話音一頓,又補了半句:“等等,你說他們就在院外等著了?”
老管家有些奇怪鬱鏡之的態度,但鬱鏡之辦事多有古怪,他也不敢多問,隻回答道:“對,先生,班主帶了那犯錯的青衣正在院門外呢。”
鬱鏡之笑道:“更深露重,既然來了,那就讓他們進來見見吧。若不見,今日那犯了錯的青衣怕是要回去挨小鞋穿了。對了,那青衣叫什麼名兒來著?”
老管家道:“白楚,那青衣叫白楚。”
楚雲聲添柴的動作到此時才慢了一慢,他知曉殷教授為人,明白原劇情裡和白楚在一塊的渣攻並非是殷錚,也清楚便是兩人見麵,也不會再有原劇情那樣的發展。隻是對這個本是主角,卻又被穿書者顛覆的白楚,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微妙的好奇。
不一會兒,老管家便領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從院門外走來。
楚雲聲聽著動靜,略微側頭,朝廚房門外的夜色裡看去,隱約見到了白楚的樣貌。
這時,他耳邊卻忽然傳來鬱鏡之低低的聲音:“聽說楚少在北平,還想過要捧個角兒?”
楚雲聲:“……”
他無奈地抬眼看向鬱鏡之,要是沒記錯,這吃醋的劇本該是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