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石道,足以讓楚雲聲翻閱並消化完所有的劇情與記憶。
而不出他方才從謝乘雲言語間得出的猜測,此方世界確實便是一處仗劍恩仇的武俠世界,由一本演化而來。
這世界的武俠嚴格來講,應當算是低武或中武,總體便劃分三個境界,含神、定丹與被稱作天外之人、陸地神仙的遊仙。
含神是武林的中堅力量,人數眾多,不入含神,便是未能真正踏入武學門檻,是稱不上武林豪傑的。而定丹則大多是一些大派世家的長老之流,抑或一些中等勢力的掌門首領之類,已是到了宗師地位,出手引天地變化,行事為萬人側目。
至於遊仙,便是這天底下都數不出多少來。
他們上天入地,行跡莫測,早已絕非凡俗,皆身懷絕世大能。
由他們構成的榜單,便被稱之為升仙榜,取一步登仙之意。此外還有含神境的白龍榜,與定丹境的驚神榜,皆列強者奇才。
放眼天下,大夏朝國力強盛,疆域遼闊,平朔漠之南,並交趾之北,西起玉門,東至蓬萊,威懾北漠與西域,然而整個大夏,遊仙也不過十位。
北漠山川蕭條,平沙沒日,稚童三歲騎馬,耄耋亦能彎弓,遊仙也僅六位。
西域諸國林立,邪魔盛行,教派多雜,苗疆主蠱道,善用毒,窮山惡水,神秘避世,在這兩地,少有天下公認的絕世武學,便更難出遊仙,數十年來也隻是各有三位。
大夏、北漠、西域,苗疆,如此廣袤天地,便鋪成了波瀾壯闊的背景,生出一位位武學天才,成就一段段江湖傳說。
在這許多位武學天才中,便包括這本書的主角榮安歌。
榮安歌生前是名普通大學生,路遇車禍,死後自現代穿越而來,成了大夏兗州太虛觀的一名小道童。
這道童無父無母,尚在繈褓中時便被觀中道長自山道上撿來,取名榮安歌。
榮安歌四歲受戒,拜師學經,蓄發結辮,才算徹底脫去俗世身份,成為出家道童。
太虛觀是兗州三大門派之一,更是天下四觀的第二觀,底蘊深厚,能人輩出。雖無遊仙,但太虛觀的觀主卻是積年定丹,已近巔峰,身具大宗師實力,更執掌兵器譜上排名前列的名劍太虛劍,絕對稱得上是天下有數的強者。
而身在這樣一個武林大派,榮安歌卻沒有多少習武資質。
自六歲正式習武起,榮安歌便和其他數以百計的同齡道童一般,日日勤修苦練,打熬身體,虔誦心法。
但與他同屋的幾名道童在之後三年間都先後通了武學,入了含神境,卻隻有他停滯不前,始終邁不進含神境的門檻。直到他十二歲,才終於成功,含神入竅。
太虛觀的心法《太虛念經》是入門容易學成難的,像他這樣入個門都極為艱難的雖然不少,但也絕對不多。
榮安歌自覺沒有習武天分,也並非心比天高之輩,便在含神之後,領了一份巡守後山思過崖的差事,除每日晨昏的練武誦經外,平日幾乎不再出現在雜役院或崇武堂。
也正是這般的深居簡出,少與人往來,使得暴雨之夜,榮安歌失足滑下山崖後,未能及時引起其餘巡守思過崖的道童的注意。
而當次日同屋之人反應過來,發現他徹夜未歸,將人尋到時,榮安歌便早已一命嗚呼,為現代而來的靈魂留下了一具空殼。
無人發覺這小小道童,已經換了一個芯子。
現代穿越來的榮安歌接收了原身全部的記憶,但由於原身年僅十四歲,且寡言喜靜,沒有親朋,所以他腦海裡的記憶也是極為單調閉塞的。但即便如此,榮安歌也還是從原身的記憶中捕獲了一些信息,比如這是個武俠世界,比如這世上竟真有堪比神仙的人物存在。
武學登峰造極,竟有不世大能。
了解到這些的榮安歌不可謂不向往,不可謂不興奮。
他喜歡讀武俠,做夢也想成為一代大俠,行走江湖,匡扶正義,但激動之餘,他也不由倍加小心起來。
這個世界的遊仙聽起來便是真的絕世不凡,高深莫測,他這借屍還魂之人,萬一身上有什麼蹊蹺被看出來,那恐怕就隻有一死了。所以格外惜命的榮安歌下定決心,在自身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且成為頂級強者前,絕不踏出太虛觀一步,能苟則苟。
料想以原身的資質,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踏入含神巔峰或半步定丹,榮安歌便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先閉關個十年再說。
有了這個想法,榮安歌便沒有擅自去更改原身的生活軌跡,仍是獨來獨往,泯然於眾。
但和原身不同的是,榮安歌這個主角,是有金手指的。這個金手指,就在榮安歌的武學悟性上。
原身日夜打坐,凝練心法,卻對那些晦澀的經文一知半解,以至於進境緩慢,舉步維艱。
□□安歌隻在原身的記憶中回憶了幾遍《太虛念經》,就粗通大概,一年內就連破兩層,入了《太虛念經》含神篇第三層,一躍超過了觀中同齡。
對於劍法也是,原身埋頭苦練一年,不抵榮安歌閒散懈怠之中的月餘進境。
榮安歌自是發現了自己領悟武學的天分,時不時便歎息,若非是原身的根骨拖累了自己,恐怕自己也是個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天才。
偶爾,他也會念想著山下的武林風雲,但一是做慣了宅男,想想便好,懶得動腳,二是太虛觀規矩森嚴,並不是向下山便能下山的,他們安字輩的道士隻有《太虛念經》含神篇小成,才可下山行走,進入江湖,榮安歌在這功法上進境雖快,卻也並未達到第四層小成之境。
此外還有一點,便是榮安歌仍對自己的武功沒有信心,江湖風光雖好,但刀光劍影,打打殺殺,一招不慎可能就沒了小命,榮安歌對被車撞飛時的痛苦還存有極大的陰影,甚為珍惜這次重生,可不想早早下了黃泉。
是以,不論外界與觀中如何變動,又發生何事,榮安歌也依舊是守著他在思過崖的巡守屋舍,雲淡風輕。
這樣的日子一過,便當真是過了十年。
當初一起受戒的同輩佼佼者,都已下了山,成了白龍榜上的英傑少俠,同屋的巡守道士也換了一茬又一茬,榮安歌的名字也漸漸被觀中人遺忘。
然而,也就在十年之期到達的這一年,太虛觀老觀主突破遊仙失敗,為外邪入侵,走火入魔,於太虛觀大開殺戒,屠戮弟子,眾定丹長老全力抵抗,卻無法鎮壓手持太虛劍的老觀主。
觀中哀嚎聲不絕,香客與道士四散奔逃,所有人都心生絕望,隻盼能有遊仙相救。
可所有人又都心知肚明,大夏實在是太大了,除非有成就咫尺天涯的遊仙出手,不然哪怕是距太虛山最近的遊仙,晉州大悲寺住持慧能大師立即趕來,也至少需跨越兩州之地,耗費半個時辰。
而這半個時辰,足夠外魔將太虛觀滅殺大半。
就在觀中眾人如臨深淵,萬念俱灰之際,一道劍光自後山思過崖亮起,氣勢衝霄,耀眼奪目,令天地為之變色。
無數流雲倒卷聚來,狂亂風雨刹那息止,唯有這煌煌一劍,橫貫太虛三峰,如浩浩江河,洶湧澎湃,悍然劈落。
這日,老觀主死,太虛觀榮安歌成半步遊仙,名震天下十四州。
次月屬於定丹境的驚神榜重排,榮安歌名列第八,一劍斬持太虛劍的半步遊仙於當場,威勢赫赫。
一隻腳踏進了遊仙境,榮安歌方覺心裡踏實了許多。
身為太虛觀僅次於老觀主的強者,榮安歌其實一早便發現了老觀主突破時的意外與觀中的慘狀,但他沒有把握擊殺老觀主,也不想還未成遊仙,就早早將自己的實力暴露。
但若是太虛觀沒了,自身就成了無根浮萍,無處可去,再過不了這樣悠閒清靜的日子,且那外魔隨著殺戮的增多,變得越發強橫,氣血凝聚直逼遊仙,難保不會在殺光太虛觀眾人後,再轉身到思過崖來滅自己這個漏網之魚。
種種思慮後,在外魔被十幾位定丹長老稍稍困住之時,榮安歌還是趁機出手了。
傾儘全力的一劍,將老觀主與外魔滅殺,太虛觀得救。
雖遭了此番橫禍,弟子死傷無數,更失去了一位半步遊仙,也令太虛劍被魔氣蒙蔽,損失慘重,但太虛觀卻仍未跌下天下第二觀的地位,這便是全因榮安歌這位天才的橫空出世。
年僅二十四歲,登驚神榜前十,可謂當真驚神。
作為太虛觀的功臣和最強者,榮安歌理所當然地被力推為太虛觀的觀主,執掌太虛劍,號“太虛定海”。
榮安歌本以為真正的好日子算是來了,自己不通庶務,事情都安排給了長老們,日後隻需在太虛觀做個撐門麵的吉祥物便可,其餘便想過得多自在,就能有多自在。
但事情卻絕非這樣簡單。
太虛觀所持的傳承是戒律森嚴的,出家後並不允許嫁娶。
□□安歌隻是穿到了一個小道士體內,卻沒打算真的做清心寡欲的道士,憋了這十年出關,正逢血氣方剛的年紀,他自然也是好美色的。
遠的見不到,近的,他卻是看上了一名負責照顧自己起居的年輕道士。
這道士名叫季安白,與榮安歌同屬安字輩,隻比他小上兩歲,但卻生得高大挺拔,剛毅俊美,令榮安歌時時看得出神。
季安白修為含神巔峰,僅差一步定丹,是安字輩裡排在前三的天才人物,白龍榜列十九位,因其劍法感悟江海汪洋之意,人稱“一劍觀海”,早已正式下山行走過。
因太虛觀的長老們知道榮安歌劍法亦有江河湖海的意境,便將季安白送來,伺候榮安歌起居飲食,或能得一些指點。
但卻沒人能想到,榮安歌竟對季安白動了心思。
沐浴擦背,守夜共眠,指點劍法,吐氣曖昧,一日複一日,終於引著人破了戒,行了歡。
可也就是這次魚水之歡,讓榮安歌發覺了季安白的異樣。
原來那日他一劍斬出,雖是殺了老觀主,但卻未能徹底滅去那道外魔。外魔倉皇逃竄下,進入了季安白的體內,慢慢侵蝕季安白的意識,逐步取而代之。
榮安歌想要動手剝離外魔,卻發現外魔早已與季安白意識相融,彼此難分,甚至季安白都並未意識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變得更為不同,從嚴守戒律到放誕縱歡,從一心持正到自私自利,從絕不偏聽到情大於理,從勤修不輟到坐享其成。
在榮安歌控製季安白心神,查看外魔時,外魔的意識被短暫隔離,原本的季安白清醒過來,驚駭痛苦之下,拒絕接受自己與榮安歌的關係,並求榮安歌滅去自己的意識,如此外魔也定能灰飛煙滅。
看到真實的季安白對自己的抗拒,榮安歌一時茫然,竟不知自己愛上及愛上自己的,究竟是季安白,還是外魔。
榮安歌告訴季安白,他不會殺他,可也無法救他,但他可以用秘法,讓季安白的意識每個月都有半月時間主宰軀體。而待到自己身成遊仙之日,便會為他剝離外魔,到時是去是留,皆隨季安白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