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心神,緩緩再開口,“你乃性格堅毅,百折不撓之人,生平最不服輸,無所畏懼!現在,你身居高位,千萬人之上。”
說著,又對上老爺子的目光,心又是一寒。
看相者,用的多是人生閱曆。了塵能在周圍百姓,有那麼大的名聲,自然也有幾分本事。
“你也是少年孤苦,家窮困,受儘世間滄桑!”
老爺子一笑,“你也說了,咱是出身行伍之人。當兵吃糧的,可不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但凡有出路的,誰他媽當兵!”
“你天命很硬,卻有大機緣,總能逢凶化吉!”了塵又道,“不過,你一生殺戮太多.........嘖嘖!”
“說!”老爺子冷聲道。
“殺戮太多,恐怕會報在子孫身上.............”
“這就是你說的未必一帆風順?”老爺子笑兩聲,“可有化解之道?”
了塵放開老爺子的大手,閉目思索,忽然睜開眼睛,“你家可有供奉?”
老爺子豁然一笑,笑罵,“以為你有啥本事呢,還是繞到這上頭來了?你是不是說,若咱家沒有供奉。該施舍錢財,建觀供奉老君等等?”
了塵的話,其實很唬人。因為他已經說了幾分,但他遇上的,卻偏偏是最不信這些東西的爺孫二人。
倘若老爺子信了,愛孫心切,自然會問道於他。
直接被老爺子說破,了塵也不惱,反而笑道,“這位貴人,你這人性格太過執拗多疑,如此不好!”說著,又問道,“還沒請教,貴客姓名?”
“這第二次問咱姓啥了?”老爺子斜眼道,“你總問咱姓啥乾啥?”
“你不留姓名,我以後怎麼用來抬高身價?”
了塵心有些急了,開口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貴客於我有緣,留下姓名,供於道君之前。我朝夕之時,可為貴人祈福!”
老爺子蹙眉道,“道家修身養性,順其天地萬物自然之法。講的是水到渠成,問心無愧。你這人,穿著道袍卻染上了俗氣,雖有些小聰明卻立身不正!”
“啊...........”了塵一時無語,不知為何剛才還好好的,對麵富貴老漢卻說翻臉就翻臉。
“大孫,今日咱爺倆出來玩,是要看雪吟詩作對!”老爺子對朱允熥笑道,“你爺爺粗痞一個,半點墨水都沒有。可這會卻想出來一首詩,咱來念,你來寫!”
“好嘞!”朱允熥笑道,環顧一周,“哪有筆?”
潑驢銅似的眼睛四處轉轉,悶聲道,“用俺這個吧!”說罷,從懷裡竟然掏出一把帶血槽的,三刃短刀,倒轉刀柄遞了過來。
樸不成跳腳道,“你這廝,啥都往出拿,看回去怎麼收拾你!”
“無妨,挺好!”朱允熥笑道,“爺爺,您念,孫兒就刻在這個牆上!”
老爺子背手,走到門口,看著屋外青山,朗聲而言,“殺儘天下胡人兵,腰間寶劍猶血腥。老道不識英雄漢,隻知滔滔問姓名!”
“好詩!”朱允熥大讚道,手臂用力,把四行字刻在牆壁上。
稍候片刻,在那削鐵如泥的短刀之下,牆上字已入三分。
(這詩,是當年朱元璋平陳友諒之後,在一個廟裡遇到一個看人下菜碟的和尚後,所做的。)
“走!回家!”老爺子大笑,開門而去。
朱允熥回頭,看著了塵,“你這人,沒什麼能耐!以後,彆裝什麼世外高人了!”
“這..............”看他二人走遠,了塵愣住。
其實他還不知道,他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天大的造化。
爺孫二人,一行人下山而去。
老爺子對朱允熥道,“世間多欺世盜名之輩,以後要小心!”
“爺爺!”朱允熥忽然拉住老爺子的手,“謝謝您!”
“謝咱乾啥?”老爺子不解。
“小時候,其實孫兒心裡還怨過,您怎麼不正眼看孫兒!”朱允熥低頭,有些委屈的說道,“可是,今日孫兒才知道,原來您老心裡...............”
“癡兒!”老爺子拉緊大孫的手,“你是咱的嫡孫,就是咱的命!當爺爺的記著孫子,天經地義。你小時候胡鬨不爭氣,這些事說了也沒用,你也未必掛在心上。現在你成才了,能感念咱的心,咱很高興!”
山間,爺孫攜手前行。身後人,落後半步。
忽然,老爺子回頭道,“老樸!”
“奴婢在!”
“回去叫人把宮裡老君殿修整一下,給那個.........龍虎山下旨,讓他們選幾個好道士,進宮來住些日子!”老爺子說道。
“奴婢遵旨!”
朱允熥一笑,老爺子嘴上說啥都不信。可是心裡,還是有些信的。
一行人行至山間方才停留的樓亭,李景隆正帶著人等在那裡。他搶了人家東西,自然不能再露麵上山。
“臣,叩見...........”
“起來吧!”朱允熥抬頭道,“老李,你說那道人可不靈呀!皇爺爺看了,就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不..........啊?”李景隆怔住。
隨後,朱允熥把那枚古玉掏出來,甩給他,笑道,“這玩意,估計也是忽悠人的!還你!”
說罷,爺孫二人帶著人,繼續前行。
李景隆留在原地,看看手裡的古玉,臉色變得非常難堪。
“奶奶的,欺世盜名?老子非得問清楚,這玩意到底是不是寶貝,是不是供奉了二十年的好彩頭!”
心裡罵著,一揮手對身邊家丁們說道,“抄家夥,跟老子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