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繼續說道,“強詞奪理不不,用強詞奪理這個詞,是在褒你。應該是,信口雌黃!”
說到此處,朱允熥緩緩走到堂上,看著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
他忽然想起那名叫君寶的道人,開口道,“官場的風氣,就是無法改變的山川。而你個人的操守,就是那條崎嶇難行的山路!”
“你自己把路走歪了,還要怪山川嗎?你自己把持不住,還要怪日月星辰嗎?”
接著,朱允熥微微歎氣,“你說了那麼多,大概能說服的,隻有你自己!而在旁人耳中,就是狡辯!”
隨即,朱允熥猛回頭,一指跪著的徐平安還有那些失去親人的街坊們。
“你們貪墨,朕不氣!人嘛,貪欲為先!”朱允熥冷笑道,“但殘民,朕斷然不容!”說著,他一指還在昏迷當中的人犯們,大聲說道,“你們害死了人家的親人,還不許人家告狀,這要振振有詞強詞奪理,你拿他們當什麼?”
“他們是人!跟你們一樣都是人,隻不過他們手中沒有權利,就要被你們隨意欺壓嗎?”
說到此處,朱允熥咬緊牙關,緩緩在官椅上坐下,冷笑道,“你以為他們可以隨意欺壓?你以為你可以隨意的踐踏國法?然後用一句輕飄飄的隨波逐流就可以解釋?”
“哈!天大的笑話!你若隻是貪,百姓們罵得是你。而爾等殘民,百姓們罵的是大明,罵的是朕這個皇帝!”
砰!
朱允熥一拍桌案,上麵那枚常森的丹書鐵券被震動而起。
“萬歲爺消消氣!”
常森趕緊勸了一句,順便手腕一抖,那枚丹書鐵券收入袖子當中。
“還有你!”
朱允熥一指邊上,失魂落魄的嚴正,“身為一省之按察,主管一省訴訟刑罰之事,你卻想著中庸之道和光同塵,何其愚蠢!”
“還有這湖廣布政司上下!”朱允熥又怒道,“讓朕想起一個詞來,官官相護!”
“但凡但凡你們有那麼一點點良心,何至於百姓求告無門?但凡爾等有那麼一點點操守,何至於官場風氣糜爛?”
“張謙,你說!”朱允熥大聲道,“你該當何罪?”
“罪臣”張謙苦笑著抬頭,“罪當扒皮充草,掛在這官衙之上,讓後人警惕!”
“但臣臣有話說!”
“好!朕就聽聽你的將死之言,看看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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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大概也知道,天下的官場,糜爛的可不止是武昌!”
張謙跪著,這一刻他好似放鬆了,不再那麼惶恐那麼緊張,身上連一點顫抖的跡象都沒有。
“可是皇上您,想過官場風氣糜爛原因的源頭在哪嗎?”
朱允熥冷笑,繼續聽著下文。
“早在太祖高皇帝時,天下也有貪官,可那隻是個人貪,沒有如現在這樣,一抓就是一串!”
“單是因為太祖高皇帝的嚴刑峻法嗎?”張謙搖搖頭,“恐怕不是!”
說到此處,他長歎,“太祖高皇帝時,天下各州府的賦稅,都是定額。人多富庶之地,就多交些!人口稀少之處,就少納些!”
“即便日後人口滋生,但有這個底子在,人口多的地方依舊人口多,所以定額的稅,沒什麼差錯!”
“定額稅是田稅還有丁稅,即便偶爾收取商稅,也是三十稅一!且,各州府不得巧立名目,擅自加稅。”
“那時候,大明每年的定額稅超過三千兩百萬兩就不收了。那時候,一個上等縣,一年的公務開支,也不得超過九十兩!”
“你倒是記得清楚!”朱允熥冷笑。
“罪臣是做過知縣的!”張謙苦笑,“那時,皇上還是東宮皇太孫。”
說著,他再次抬頭,“一個縣的公務開支說是九十兩,但其實往往連五十兩都達不到。不是不想花,也不是沒地方花。”
“接待上峰大人,迎來送往都是要花錢的。宴請鄉紳父老,接濟貧寒學子也是要花錢的!之所以每年連九十兩都達不到,是以為真的沒錢!”
“而現在,單武昌一府,去年迎來送往的花費,就高達兩千七百塊銀元!為何?因為如今的官府,有錢了!”
朱允熥已經知道了,張謙要說什麼。
常森還在懵懂,李景隆已是勃然大怒,“住口!爾眼中還有君父嗎?”
“讓他說!”朱允熥寒著臉冷笑道,“朕處置了那麼多貪官,還沒見有誰當著朕的麵,指責朕的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