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長贏(二) 我為魚肉(1 / 2)

鳳時春 金明之 4650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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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賞臉,外頭的風雪聲漸漸小了。屋裡頭的碳塊發出微弱的燃爆聲,如因坐了好一會兒才稍微覺著一絲暖意。

培雍坐在圈椅裡,不動聲色的抬眼打量著不遠處的如因。

她在杌子上坐直,隻占了不到一半的位置,衣領上的狐毛蓬鬆的遮蓋住她的下巴,肩膀單薄的像一片紙。

如因感受到培雍打量的目光,抬眸看過來。

這是一雙像鹿一樣的眼睛,濕漉漉的,明亮又澄澈。眉眼一彎,彎出一泓姑蘇城的碧波柔婉。

培雍的視線跟如因撞在一起,有些尷尬。

他坐直身子,沒話找話:“春掌櫃今年有……十七了?”

“回大人,小人今年十八了,”如因說,“承蒙大人素日照顧,小人掌家業也有三年整了。”

說到這兒,培雍撫掌歎息:“你阿瑪是個奇才,把春家的生意打理的紅紅火火。隻是天妒英才啊,八麵玲瓏的一個人怎麼還能頭腦子轉不過彎兒來呢,一條綾子乾脆利落,獨獨撇下你們姐弟倆,他倒是去極樂的地界兒找你額涅享福去了。”

培雍不過四十歲上,唇上兩撇八字胡隨著表情一上一下,分外滑稽。

提及阿瑪,如因心裡頭不好受,於是挪開視線,低頭盯著腳下的地磚:“阿瑪在世時常與小人姐倆提及大人,大人熱忱,即便與小人這等商賈一處也溫和有禮。阿瑪離世多年,如今大人還能記得阿瑪就是春家的榮幸,阿瑪若是知道,一定給大人叩頭。”

這番話一出口,培雍對洪鄂春家這位姑奶奶真是刮目相看。

十八的姑娘家,肩上扛著這麼大一份家業,說話也滴水不漏,就連培雍這等見慣了人的都忍不住稱讚一聲,能人,能人呐!

人人都道齊人的姑奶奶能耐大,可這份能耐多是後宅的本事,理賬盤庫,調理下人,能把後宅打理的一清二楚都得讚一聲好手段。

更何況洪鄂春家這位姑奶奶,從前也是放在手掌心裡頭嗬護著長大的。養在後宅深閨,學些琴棋書畫,從沒受過什麼磋磨,也沒見過什麼險惡,要說在一幫老爺們兒中間左右周旋,打理生意,那更是從來沒想過的事兒。

可春老爺冷不丁兒的一尋短見,家裡家外無人能頂上,十五六歲的姑奶奶隻能硬著頭皮被推到前頭,從此家前家後一肩挑,裡裡外外一手攬,麵麵俱到,處處都能打理的熨帖。

培雍嘖了一聲:“你們洪鄂春家是蘇州絲綢布料行當的總商【2】,不過自從梁、白二家結了親,抱團取暖,也不容小覷。另外還有包家、賀家都是老輩兒裡就開布坊的,眼瞅著你們春、梁、白三家的位子虎視眈眈。你們三家各有所長,明年正好到了大年份兒,三家一起簽了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蘇州織造發達,家家都想攀上織造局做皇商。做了皇商不僅麵上有光,生意跟著水漲船高,更重要的是有機會能得個恩典賞賜。

要是哪天得了主子青眼,說不定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家裡頭的子弟入仕登高。家裡頭隻要有一個人有了官銜爵位,全家就能從此脫了商賈這層皮。

但織造局不關心各家自己的算盤,他們隻關心呈上來的布料好不好,工藝精不精。這些衣裳布料可是主子們天天兒貼身穿的,要是差事辦不好,彆說官銜爵位了,所有人的腦袋都得落地當球兒踢。

所以自打先帝爺入關,大齊建朝,三大織造局的首任郎中們就湊在一塊想了個招兒——皇商,定額三家,有意者競爭,每五年一選。五年裡頭,織造局給記著賬,乾得好的,接著當差,乾不好的,革除皇商的名號,騰出空來讓其他家沒輪上的來競爭參選。

參選這年被商戶們稱為大年份兒,每每快到大年份兒,疏通關係,上下打點是少不了的。麵兒上看著一團和氣,太太平平,實則底下的水已經波濤洶湧,渾濁不堪了。

如因知道培雍在有意點她,她也順勢而為,起身納個福,聲音裡已經帶了些誠惶誠恐的顫抖:“小人多謝大人提點。自從阿瑪過世,小人一個人撐著偌大的家業,個中心酸苦楚大人是知道的。小人知道自己能耐淺薄,不求大人一定給個什麼說法,小人隻是擔心若春家明年落選,萬一哪天太上皇後過問起來,大人不好回話。就衝著不能給大人徒添煩惱這一條,小人也一定帶著春家殫精竭慮,為大人分憂解難。”

聽聽,這話說的。

明著說自己不敢給織造局添麻煩,暗著敲打他洪鄂春家是在太上皇後那兒掛了名號的,輕易彆打她家的主意。

培雍還真小瞧了這位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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